露出作为一个无产者固有的无赖与狡黠,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穷鞋的,显得可怜巴巴老老实实地低头认罪,然后申说,我没有钱,是个下岗职工,可不可以在法庭干活抵债?
审判员问桑子翠情况是否属实,桑子翠一笑说,他的确杀无血,剐无皮,是个穷光蛋。
审判员当即改判,罚判一百元,将前判数目一下子缩小了十倍。
我仍然拿不出来,说用自行车作抵可以吧?审判员起身走到窗户前,看了停在外面我向邻居借的一辆旧自行车一眼,点了点头。
我连忙拱手交出自行车钥匙,这乘旧自行车根本不值一百元,回头我还要想办法赔偿同事的自行车。
审判员接着询问了我们一些问题后,就叫我与桑子翠在有关文件上各自签名按手印,跟拿结婚证签名按手印的手续差不多。完毕,审判员叫我们一月后再来,法庭要作有关庭外调查,了解我们夫妻感情是否确实破裂。
毫无疑问,现在回想起来,我在法庭破天荒的那一巴掌,成了我第一次婚姻解体的催化剂。我想,我的卑劣手段,或许就是中国懦弱男人特别是文人的通病,无能且无本领适应竞争激烈的残酷现实,在外面抗争处处碰壁受气,甚至忍辱偷生,便只有在家里在自己最亲近的女人面前抖威风,无法无天打老婆。
报载,中国有个著名诗人移民居住在新西兰过得不顺,竟然用斧头劈死了妻子而后畏罪自杀,真是恐怖。我心有些软,还想活命,并且想活得更好,便使用软暴力,迫使拦我美好前程的妻子离开我。
事已至此,可以说婚姻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桑子翠最后还作了一次垂死挣扎,试图挽救我们的婚姻。从法庭回家后,左右邻居都知道我们去了那地方,纷纷过来好言相劝。桑子翠趁机又对我说,我们不离了好吗,我一切听你的。我一听,真是哭笑不得,桑子翠完全是在把离婚当儿戏。离婚案的受理费都交了,不离的话,五十块钱就泡了汤。
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五十元钱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桑子翠到市场上卖小菜,不知要卖掉多少蔬菜、我到城关蹬三轮车,不知要淌下多少汗水才能把这五十块钱赚回来。不知为什么,桑子翠此时说不想离了,我的心忽然也软了下来。不离就不离吧,只是可惜了那五十块钱,并且还是找别人借的。
我对桑子翠说,是你吃饱了撑的……这五十块钱,你要想办法尽快还给邻居。
桑子翠说,行。第二天,桑子翠弄来了五十块钱还给了邻居。
桑子翠说这五十块钱是找城里她的一个堂姐借的。
我们又一次和好了。殊不知,这只是我们濒死的婚姻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又因一件小事发生了口角。在争吵中,桑子翠说:实话告诉你,那五十块钱是找大姐借的。桑子翠竟然背着我找我方的亲戚借钱,并且骗我说是找她的亲戚借的钱,我真是气都透不过来。
我大吼一声:这日子没法再过了!我一把抱起大姐送给我的那台旧黑白电视机,跑到门外,将电视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电视机被我砸得粉碎。同时,我的一个成立不到一年的小家庭宣告彻底破裂。
从此,桑子翠与我彻底分居,不再接触,直至一月后她接到法庭的传票,我们的婚姻才终于解了体。
从法庭拿到离婚调解书后,桑子翠最后还对我作了一个潇洒的告别,她对我一笑说:现在你自由了。
在分居的日子里,有一天,我独自在城南街头溜达,意外发现一辆人力三轮车上,坐着一个我好熟悉的女子,从我身边一晃而过。是桑子翠,自上次砸碎旧电视机分居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毕竟桑子翠还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法庭一天没有宣判离婚,她一天就是我的妻子,她在干什么,我当然很想知道。我随即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尾随跟踪寻找桑子翠的去处。桑子翠下了车,进了她开的经销店。我在距经销店不远的地方下了车,磨蹭了一会,装着很悠闲的样子,走到店铺前叫了一声老板。
桑子翠冲我一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说,随便走走,就走到了这里。
由于店铺朝西向,下午西晒的太阳已经把桑子翠烤得又黑又瘦了。我心里顿时感慨万端:桑子翠这人的确不简单,只是命太不好了。在内心深处,我的良心隐隐约约感到歉疚不安。桑子翠年幼时,被城里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所骗,以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被我所弃……当初我一眼就认定桑子翠的生存能力很强,看来我还是很有眼光的……
桑子翠问我喝什么饮料,我谢绝了。她也知道,平时我除了白开水,对任何冷饮都不感兴趣。临走,桑子翠告诉我,过两天她的父亲要来我们家,劝阻我们离婚。我很难过,觉得对不起岳父一家人,因为他老人家是很看重我的。结婚那天,岳父把桑子翠郑重地交给了我,叫我给她幸福,而我……
桑子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别管家里怎么说,你只管竖起耳朵听,只管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