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无露水,老来无人情。人老了,阅历丰富了,把一切都洞穿了,什么疑惑也没有了,也就不可能再产生那种粉身碎骨的爱恋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身边的亲友时常给我提亲,介绍姑娘与我相识,却就是不给我介绍菊花。可见在世俗的眼里,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坐家”,是配不上菊花的。自从与文学打上交道,不管别人怎样看我,我对自己是无比自信的。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特别是我寄给《湖北青年》杂志社的那封《我为何搞不出名堂来?》的信给公开发表后,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了,而是一个公众人物了,我一定要搞出点名堂来,让世人瞧瞧,给广大读者一个说法。这封信是于3月的一天寄出去的,是在6月号的《湖北青年》上发表的。村里人都知道我发表文章了,不过知道内情的不多。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一把手”王莉仅仅只在县一级的刊物上发表过一些文字,我后来居上,一下子就在省城期刊上发表了“作品”,使我对自己今后一定有所作为深信不疑。我继那封信后,又用情歌作炸弹对菊花轰炸了一个多月,仍不见动静,我才决定停止使用情歌炸弹继续攻击菊花,并伺机亲口向菊花表白我对她炽热的爱情。
我们生产组的地域原是八百里的洞庭湖的一部分。解放前,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人烟稀少。解放后,政府组织劳动力打草开荒,地势高的做旱田主产棉花、小麦和大豆;地势低的做水稻田。组里的水稻田离村子有五里路远。这片水稻田地处一条叫做三叉河的小河边,是组里的农民在建国初期用五百个劳动日开荒垦田而成的,地名就叫“五百工”。实行生产责任制后,组里的农户按人口在五百工每人分了三分地的水稻田。8月的一天下午,我去五百工给自家的水稻打农药,发现菊花也在五百工给水稻治虫。我不禁喜出望外。菊花家的水稻田与我家的水稻田大约一百米远,她身背喷雾器,裤子卷过膝盖,露出雪白的小腿肚,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我们彼此在水稻田里,菊花从东头往西头走,我是从西头往东头走。从田埂到水稻田的中央,我们要么相向而行,要么背道而驰。在水稻田里,我禁不住时时偏头看菊花,菊花也摆头看我。
夕阳西下。菊花身背喷雾器走上田埂,上了河堤,而后下河边清洗两腿的稀泥。我随即也收了工。在回村的河堤上,我与菊花随意搭讪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闲话后,就切入了正题。我口里象长了脓包一样,说话吞吞吐吐,总算把我要对菊花说的话亲口对她说了。我说,想——想——想不到真的给发表了,我、我、我爱的那位姑娘是谁,你——你——你心里最清楚……
菊花偏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好象带着笑容,之后加快脚步走了。我尾随在菊花身后,随着落日一道回到了村里。
第二天清早,我还在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人问我早起的妈妈,说冒长河在家没有,给他还书来了。原来是菊花的一个读小学的妹妹替菊花把一本《小说年鉴》还给了我。我预感到情况不妙,但多情的我把《小说年鉴》还是翻了遍,里面空无一物。在把这本书借给菊花之前,有些关于爱情的细节描写和绝妙的议论部分,我都用红笔划了波纹线,试图引起菊花的共鸣。眼下我看到这些红线,就象锯齿在锯我无比失落沮丧羞恼的心灵。
从此,菊花视我为陌路人,不再找我借书看了,也不再与我说话。偶尔路遇,菊花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走人。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我不自量力向菊花求爱的事,三姐知道了。
有一天,三姐推着独轮鸡公车去离家八里路远的粮站买米,遇到了同样用独轮鸡公车去粮站买米的菊花。在回村的半道上,三姐和菊花推车累了,就在坐在路边的一棵树荫下稍事休息。三姐用玩笑的口吻对菊花说,菊花,给我做弟媳妇吧。菊花一笑,调皮地扬起右手轻轻地扇了一下三姐的后脑壳以示回答。自尊心极强的三姐不便再追问。其实三姐知道菊花心性高,一般的小伙子她是看不上的。三姐曾经想把菊花介绍给三姐夫的小表弟腊狗,因担心被拒绝才把秋莲介绍给了腊狗。相比之下,秋莲比菊花要随和些。腊狗已经与秋莲定了婚,三姐知道我爱菊花,就想成人之美,终于找机会试探了一下菊花。在三姐看来,菊花扇她的后脑壳,肯定是一种无言的婉拒,已经没戏了;而我的心思却又活络了,以为这是一种少女本能的羞涩,菊花也许对我有意而不想被人看破。
当天夜里,我浮想联翩,正经给菊花写了一封长达近万字的情书。第二天,我请秋莲替我把情书亲自交给了菊花。我在信中说,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回复,我已经做好了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能成则成,不能成我衷心祝你幸福。千万不要不言不语,令我摸不着头脑。三天后,菊花有事在我家门前路过,我跑出来截住她,问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菊花说,看都没有看!我说,那你退给我吧。菊花说,已经烧了。我闻言非常恼怒,气得竟然说不出话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怎么……你怎么……
菊花走了,我无可奈何。
8月的《湖北青年》杂志刊登了四封答“我为何搞不出名堂来?”的读者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