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早生儿子早享福。这是农村的传统观念。生产队实行生产责任制,搞联产承包那年,生产队改为村小组,大队改为村,各农户按人口分田。村里许多只有19岁的小伙子为了多分一个人的责任田,纷纷不顾婚姻法突击早婚。1981年我刚满20岁,村里就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姑娘姓何,17岁,初中只读了一年,是邻组的,幼年丧母。找个没有岳母的对象,一定是缺乏一种人情味的。常言道,岳母娘是心疼女婿的。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岳母娘,结婚后就少了一个女人的疼爱,我不知该不该找这样一个姑娘做老婆。我还没有考虑好见不见面的时候,介绍人却回了信,说何姑娘不想与我相亲了。最终,何姑娘却嫁给了我组里的大毛。大毛与我同龄,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学了一门瓦匠手艺。我高中毕业学木匠半途而废时,大毛已经成了大师傅。我高中毕业,一事无成,所以人家姑娘看不上我。介绍人先给我介绍不成,转而就把姑娘介绍给大毛,一拍即合。
小时候,一年春节,我到二姐夫家作客吃饭。记得是吃午餐,二姐做了一个鸡子饨胡萝卜火锅。火锅炉子是生铁做的,火源燃料是柴木碳。熊熊燃烧的柴木碳搁在生铁火锅炉子的一块筛状的铁搁板上,三角型的生铁支架支着一锅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肉火锅。我坐在一张四方餐桌上的右边席位上,二姐夫的一个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傻子胞妹,坐在我对面的左边席位上。二姐将一只鸡腿夹到我碗里后,不料想傻子姑妹一下子掀翻了餐桌上的鸡肉火锅,锅里沸腾的汤汁全溅落到了我的脸上脖子上,致使我的左耳朵及以下的脖子部位严重烫伤,被火速送到医院住院治院一段时间,烫伤痊愈,左耳根及以下的脖子上,留下了永久的烫伤疤痕。但不致于残疾破相,远处不注意看,还不容易发现。近看就一目了然,显得稍稍碜人。何姓姑娘看不上我,除了我没有手艺之外,可能也与我的耳根及脖子上有疤痕有关。
老实说,这件事给我伤害不大,因为我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村里的小裁缝菊花姑娘。大毛有了对象而不是菊花,就使我少了一个竞争的对手。湖北江汉平原,属于鱼米之乡。主产经济作物棉花,粮油作物水稻,小麦、大豆、油菜籽。年年收成比起山区农村,要好得多。因此,许久外乡人家的女子,都纷纷找关系托媒婆将姑娘嫁到我们村子里的单身汉做媳妇。河里无鱼虾也贵,大毛有了老婆,菊花想留在本组,就非我莫属了。
组里其它小伙子几乎都结了婚。我们组里土地肥沃,在70年代末期至80年代初期,几乎年年丰收,每年每个工分别可获一块贰毛钱、一块五毛钱、一块八毛钱、最高一年高达贰元钱。邻近生产队每个工只获几毛钱。所以本组的姑娘都不外嫁,外乡的姑娘纷纷通过各种渠道请人说媒,把姑娘嫁到我们生产队。我喜欢菊花,却害怕别人知道,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喜欢,因为20岁的我一事无成,我十分自卑。菊花小学文化,14岁外出学了一门裁缝手艺,16岁回家在家里开了一个裁缝铺子,替八方乡亲裁剪衣衫。
村里有个叫王财力的护林员,年长我3岁。有一天,王财力在集体参加生产劳动,不慎被农业机械扎断了左手,从此王财力成了“一把手”,伤失了劳动能力。集体照顾王财力,安排他当了一名护林员。王财力小学文化,自从成了“一把手”,他就改名为王莉,用这个女性化的笔名给县广播电台和县报社写新闻报道稿,从事文学写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与王莉相识并结为知交。王莉告诉我,只要能在省级刊物《长江文艺》上发表一两篇小说,就有可能农转非,调到县文化馆从事文化宣传工作。受王莉的影响,我发疯般地爱上了文学。
村里有许多小伙子外出沿海特区打工几乎个个都赚了钱。父亲也叫我外出搞副业,赚了钱做楼房娶媳妇,撑起家中的门面,做父母等着抱孙子享清福。我明确表示,我宁愿在家务农,过清贫日子。我觉得自己外出搞副业,赚的钱再多,也不能改变农民身份。我要在家中读书写作,一举成名跳出农门,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农民种田最悠闲。一年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忙,一天能办九天的粮。农闲时,我就在家里读书写作。全国象我这样的高中生多如过江之鲫,父亲认为我想靠笔杆子吃饭,简直是痴心妄想,不务正务。父亲甚至说,鸭子咸衔得鱼来吃,还要鹭鸶做什么?我不愿出门,家里总不能把我往外面推。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当天晴出红火大太阳的日子,父亲最见不得我四平八稳地坐在家里看闲书。他总是不停地吩咐我在家中干这干那,诸如猪圈坏了,要修一修;菜园子的篱笆被野狗钻了个大洞,要补一补。我干农活的性格象母亲,手脚很麻利。父亲吩咐干什么,我三下五除二地干完后,立即回到房里拿起了书本。
大妹与我同一年高中毕业后,就被大姐接到荆州市拜一位缝纫时装师付为师学手艺。六妹七妹于1982年双双考了大学,一个在江汉石油学院就读,一个在武汉大学深造。偌大一个家庭,随着姐妹们的出嫁与外出学艺及上大学先后跳出了农门,家中就剩下我与父母亲三人种着几亩责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