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上空的月亮变成了金黄色,山似银丝镶边,静谧的旷野渐渐明亮起来。知秋脑瓜儿灵,轻轻地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估计紫玉听到他的歌声肯定会走出来,可是他失望了,直到月挂东南,紫玉依旧杳无踪影。莫非没听清他的话?还是忘了?还是有事脱不开身?
他等不下去了,遑遑地回了村。大队院子里灯火通明,梧桐树枝上吊着汽灯,整个院子如同白昼。灯下挤满了人。紫云、花莲儿挤在中间,给一个瘦高个儿老头倒茶递水。老头儿手把二胡,张着嘴,露着满口黄金牙,自抹自开地清唱京剧《借东风》。紫云说:“大舅,你和莲儿姐唱段《武家坡》吧!”几个戏迷随声附和,花莲儿并不推辞。知秋顾不上听戏,只顾搜寻紫玉。自立站在树下,像挂起来的鸭子,伸长脖子四下里张望,恰巧与知秋目光相碰,知秋悠的放下眼皮,闪进黑影里。他寻遍了人群,没发现紫玉,暗想,此刻紫玉也许去了槐树下,于是悄悄溜出大队。走到十字街口,向大槐树拐弯时,发觉身后有人,回头窥望,是自立幽灵似的跟着。他立刻改变了主意,若无其事地返向自家的门,直到将自立甩了,才又踅回大槐树。
树荫里立着一个人,知秋急步迎上前,果然是紫玉。骤然相见,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知秋话音带着金属撞击的颤声:“你等久了吧?我不该回村去找你。”一向泼辣的紫玉,也颤巍巍地说:“都怪我,来晚了。舅来了,娘吵着端菜,爹吵着倒酒,酒醉饭饱了又要唱戏,姐指使我端茶递凳,不让离左右。我抽机会溜出来,又碰见自立。直到自立走了,我才过来。”知秋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痴痴地望着紫玉。紫玉一笑:“看啥?不认识呀!”知秋握了紫玉的手:“我好想你呀!夜里常常梦见你。”“我也是”,紫玉接了他的话茬说,“你出发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潭水中漂着一朵杜鹃花,你非要取上来给我插在头上。那潭水顿时变成了万丈深渊,你跌了下去,顷刻无影无踪。急得我大哭大叫,狂呼你的名字……突然,一声霹雳把我惊醒,我好生疑惑,想不到仲秋之后还有沉雷!这些天来,我时时心惊肉跳,深怕你……”知秋听得浑身颤栗,想起出发的那天晚上打雷时,自己正落在井池子里,若不是紫玉梦中呼救,也许葬身井底了。他怕紫玉惊骇,没有说出口,只是半安慰半感谢地说:“梦是心头想,这是你太惦记我了。”紫玉羞怯怯地说:“三哥,那封信你看过了吗?”“我都背过了。”知秋兴奋地说。紫玉使劲低着头:“你还回信吗?”“回。不过,就一句话: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知秋说着紧紧抱住紫玉,情不自禁地去吻。“别,别。”紫玉推开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如水,照得天地晶亮,树荫斑驳,也辉煌得如同白天。知秋明白了她的心思,抑止了欲望。
紫玉凝望着北方。知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百步之外是一片密集的柳林。那柳树是去年刚栽的,大的不过茶杯粗,叶虽然稀疏了,可是枝杈冗杂,静穆安谧。两人心照不宣,挽着手,如影随形地步入柳林。柳林里落了厚厚一层叶,软绵绵的,像是蓄意迎接他们的地毯。柳林挨着二队场院的土墙,墙经雨水冲袭,裂了一道豁口。为了阻人通行,豁口堆了大大一垛玉米秸,暄和和的,像是早已备妥的棕子床。身后是草垛,面前是密林,天然的帷幔,一切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满足!
两人静静地坐在草垛边,默默地注视着碧罗天上的银河。雾霭似的秋河两岸,两颗明亮的星,梦幻般明灭变幻的闪烁着。天上人间,恍惚迷离,多么迷人的夜色!一缕清风透过柳林,带着一丝凉意悄悄而过。知秋深情地说:“冷吗?”“不冷。有你在身边,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紫玉动情地说着,身子一软,偎在知秋的怀里。她那齐耳的柔发,蓬蓬松松地抵在知秋的颌下,阵阵芳菲馥郁的气息,如同清香的甜醇,浸醉着他的肺腑。这是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诱人欲醉的气息!更让他荡气回肠的,是她那秀发下脱出的脖子,细细的,长长的,像冰雕的,像玻璃铸的,又嫩又腻又光又滑。他舍不得伸手去摸,深怕一摸就会融化了似的。
紫玉依偎在知秋怀里,仰望着天上耿耿的秋河。也许是月光一时黯淡的缘故吧,秋河两岸的牛女星比刚才明亮了许多。她触景生情,胆怯怯地说:“三哥,我的心都交给你了,你嫌弃我吗!”知秋从那酸楚的话音里,感到了她那颗颤抖的心。他淡淡一笑说:“怎么会呢?你是杨柳湾娇贵的姑娘,我能与你相爱,是我三生有幸。要说嫌弃,只有你嫌弃我的份。”紫玉并不高兴,依旧信誓旦旦地说:“我是向你发过誓的,这辈子非你不嫁,倘若父母逼我另嫁,宁可远走天涯。我心里只有你,如果我变心了,不得好死!”知秋忙捂她的嘴:“玉,你是嫌我没发誓吧!好,你听着,我今生今世就爱紫玉一个,若是变心,除非天塌了,地陷了,紫鹃山烂了,杨柳湾干了……”紫玉双手捶着知秋的胸膛:“三哥真坏,怎么尽用俺说过的话哟!你不是真心的,是谑着俺玩的。”笑着笑着,眼眶里涌满了晶莹的泪花。知秋仍然笑着说:“我怎么不是真心的呢?我说过,你的信我都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