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在地头上喊:“三哥,来帮我装车子呀!”知秋无可奈何地走向地头。紫玉喜滋滋地说:“三哥,告诉你个好消息,爹请你今晚到俺家过仲秋节呢。”知秋看着紫玉的眼神说:“真的?”“谁骗你是小狗。”紫玉同他说说笑笑,一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轱辘轱辘”地向村里走去。绣鹃望着他们比翼双飞的样子,心凝固了。
下午,队长吩咐挂烟炉。烤烟房里层层横梁,以往,在横梁下递烟杆的是紫云的,她倒不是不怕闷热,图的是观个景致。挂烟杆的小伙子两腿叉在横梁上,裤衩撑得像把伞,裆里嘀哩噜嘟的,紫云观得一清二楚。她绘声绘色地说,谁是白的,谁是黑的,惹得人们哈哈大笑。今天紫云在家里备宴,队长叫绣鹃递烟杆,横梁上挂烟杆的是知秋。若在往日,这是多么好的交谈机会呀!可惜,绣鹃原本就没有紫云那些低俗的心思,今天更觉得头顶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狼。知秋频频与她说话,她一句不回,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着,任凭掉在脚下的火炕上。她望着脚下的泪滴,无限的伤感涌上心头:人生下来免不了死的,与其活着受煎熬,倒不如脚下的泪滴烟消云散的干净!转而又想:死也要死个明白,死也要与他讲清楚,决定挂完烟炉质问知秋。不料,挂完烟炉,知秋被队长叫走了。
金乌西坠,玉免东升,梅家每人吃了一个火烧,算是过了仲秋节。绣鹃按捺不住胸中的郁闷,去找知秋。路过柳家门口,自立迎面走来,笑嘻嘻地对她说:“支书家今晚设宴招待知识青年,紫云通知我赴宴,你接到通知了吗?”绣鹃并不理会,只是问:“你见到知秋了吗?”“知秋?傍晚时和济苍抬着藕进了支书家,这会子也许在里边。走,咱们一块进去看看。”自立约绣鹃。绣鹃说:“人家没请我,我讨的哪门子厌哪?你进去看看,知秋若在,叫他出来趟,我在门外等他。”自立满口应着,整整衣领,颠着屁股爬上了高高的台阶。
还真让自立说对了,挂完烟炉,根卫安排济苍和知秋抬着一篓藕进了思洪家。厨房里,天霞絮絮叨叨地向月欣报帐:一队猪头3个;二队鳖3个;三队肥肉10斤……九队空缺。月欣满面怒色:“说好的九队送几个西瓜,至今脚点不到。这个老穆,队长不想干了?”“要不,怎么叫他‘榆木疙瘩’呢?”天霞像应声虫。月欣见根卫进来,转怒为喜:“自家的耙子上柴禾。还是侄女婿想的周到,刚才送了鳖,如今又抬这篓子藕来。我得和莲儿说说,好生犒劳你哩!”说着朝身边的花莲儿一笑,根卫和花莲儿也跟着笑了。
主勺是柏正民。蔡莹干净麻利,炒一手好菜,被召来帮厨。天霞指挥着紫云、紫玉、花莲儿、桃花,跑出跑进的忙活着。三个女人一台戏,厨房里不时传来嘻笑声。天霞浓妆艳抹,脸上敷了粉,搽了胭脂,乌鸦鸦的垂发别着一枚五彩斑斓的发卡,一绺头发夹在耳后,露着半边粉颈,身穿一件阔领口的碎花汗衫,裸露着奶沟,蹲在地上摘芹菜。思洪无意中看了一眼。天霞仰面朝他嫣然一笑。他脸色一红,忙将目光移开,应变说:“天霞,这些粗拉活让她们干,你到外面去张罗张罗。”天霞如接重任,风光地应着。
院子里人们散乱着,恭候着盛宴的开始。天霞发号施令,指挥知秋他们抬桌子、拉凳子、端碟子、递碗子。主桌安排大队干部,左桌安排小队干部,右桌招待知青,人们按着天霞的吩咐陆续入了座。花莲儿拉知秋在身边坐了,紫玉挨在知秋下首,对面依次是桃花、紫云、齐放和闻莺。自立进来时,杯盘已经上齐,他捡个空位,挨着紫玉坐了。
自立从未参与过这种场合,别的不说,就说身边几个女的,一个个貌若天仙,让他目不暇接。且不说紫云、紫玉、桃花婀娜俏丽、妩媚多姿,宛如西施现世,也不说天霞、花莲儿雍荣华丽、妖冶丰腻,恍若贵妃再生,单就孺毛未退的闻莺那冰清玉洁、柔若无骨的娇态,就足以令他消魂失魄!倘若一床被子把这帮女人全捂了,供他权自立一人消受,那才叫“权”哩!他正在过屠门而大嚼,突然听见天霞孤零零的掌声,在欢迎思洪致酒词。
思洪“吭吭”两声,清了喉咙,拉着长腔说:“……我还是那三句话:一靠上级领导,二靠群众支持,三靠干部团结,来,我先满三杯,大家也干了。”说罢拍拍胸膛,又拍拍紫晨的肩膀,一仰脖子将酒灌下去。知秋听人说,柳思洪是出名的“三言两拍”干部,今天看来名不虚传。月欣以东道主的身份说:“今天请大伙子们来喝酒,也没什么好菜,这蛋是俺下的,鳖是俺养的,上桌的都是鱼鳖虾蟹,没什么正儿八经的货!”众人听她说的滑稽,在轰笑中开了席。根卫一脚踩凳,一手掐腰,咧着嘴说:“半斤酒嗽嗽口,一斤酒挥挥手,喝它二斤照样走。”花莲儿说:“谁不知你那能耐?一斤酒墙走人不走,二斤酒像死狗。”众人一阵轰笑。酒过三巡,又端上一道菜,叫做“霸王别姬”。齐放摸起筷子去夹,鸡味是尝出来了,那霸王肉却不晓得是什么?花莲儿怕堂弟出丑,故意说:“盘里这玩意儿,名堂多着哩,女人叫鳖,男人叫王八,文化人叫甲鱼,小孩儿叫乌龟……”逗得众人前仰后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