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霞敛了笑，走到主桌前，恭恭敬敬地说：“我敬三杯酒：支书一杯，姨父一杯，大叔一杯。”说罢干了三杯，三杯都是为了一个人。思洪陪了三杯，满脸堆笑地对众人说：“说句实在话，今天能凑堆儿，是天霞提议的。来，我代表大家敬一杯。”说着斟满两杯酒，自己先饮了一杯。天霞受宠若惊，慌忙接过另一杯，一饮而尽。莫济苍是副队长，又是刚提拔起来的，不在被邀之列，因送藕被思洪谦让留了下来。目睹天霞与思洪碰杯，十分羡慕，自己若是支书，该是多么风光！想到自己的身份，不敢造次，只是规规距距地守在左桌上，殷勤地为根卫夹菜端酒，直把根卫灌成了一堆烂泥。
知秋既不喝酒，也不劝酒，除了紫玉和花莲儿催他吃菜，没人理他。他陪人们干笑着，似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紫云耐不住寂寞，说：“能喝就喝，不能喝的说个笑话吧。”自立早想讨好紫云，见机会来了，笑着说：“我批解个字，这‘吕’字怎么讲？”不等别人答话，便自问自答：“两口之间一斜舌，是男女接吻的意思呢！”说罢自己先笑起来。紫云堵他：“那么，‘品’字怎么讲？”自立伶俐乖滑：“‘品’字是三口接吻，三角恋爱嘛！”花莲儿插嘴说：“四个口的字呢？”自立说：“哪有四个口的字？”恰巧柳家那条狗在桌下啃骨头，紫云灵感顿生：“怎么没有？‘器’字难道不是？”自立巧舌如簧：“‘器’字是一家四口人和犬接吻。”紫云顿觉有点骂她柳家，便满脸的不高兴：“低级下流！”自立猛然省到柳家是四口人一只狗，深悔说漏了嘴，就尴尬地说：“知秋，你说个笑话吧，你是咱村的状元。”知秋谦逊地说：“我不行，一等生考高中，二等生考中专。咱村的状元是绣鹃。”提到绣鹃，自立一怔：绣鹃还在门外等着呢！就附在知秋的耳朵上说了。知秋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走了。
绣鹃在柳家门外等得心里发毛，想进去看看，怕门洞里的狗报那一砖之仇；想离去，又怕知秋找不到她。进退两难之际，知秋出来了。她想喊，又见紫玉追出来，便慌忙躲进墙旮旯里。紫玉焦急地说：“三哥，菜还没上齐呢，你去哪里？”请知秋喝酒是她的主意，为了出师有名，建议父亲设了知青席，拉了自立做陪衬。思洪勉强答应了，席间却一句话也不与知秋说，紫玉怕冷淡了他，劝他回去。知秋站在台阶上不见绣鹃踪影，又不便直说，就慌称回家取东西。紫玉说：“我陪你。”“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知秋极力拒绝。紫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说：“我等你回来，不见不散。”知秋没了退路，只好朝家门走去。
他想穿过透巷去梅家，走到巷子中间的碾棚前，一群推碾的婆娘孩子在哭闹。他怕那些女人们盘问，又踅回来，打算从村外绕道去梅家。十五的月亮，如浑园的玉盘悬在碧蓝的夜空中。柳家那边的拳声隐约可闻，巷子里的哭叫萦绕耳畔。知秋心里酸溜溜的，突然一首电影插曲袭上心头。他边走边篡道：
明月普照杨柳湾，
几家辛苦几家欢；
几家酒醉人也醉，
几家腿酸心更酸。
“你没长眼哪？”一声断喝，吓得他如梦初醒。面前黑黝黝的像一座山，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