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抬头一望,远处的地头上,一个人与他接趟。他心里纳闷:是谁这么热心肠?擦擦睫毛上的汗雾眺望,那苗条的身影是紫玉。知秋心里一股难言的激情喷薄而出,眼前几十口子,就紫玉一人有怜悯之心。紫玉动作特别快,眨眼功夫到了近前。知秋激动地说:“谢谢你!”紫玉埋怨道:“谢什么呀?你呀,干活不行还逞能。早上插锄占垄时,我叫你到那边去,那边的垄沟,沙多草少,省劲多了,可你木头似的无动于衷。我呀,好心当了驴肝肺。”知秋红着脸说:“那边多是女劳力,我挤进去,怕男同志笑话。”紫玉约了知秋,边往地头上走边说:“还现代知识青年哩,脑筋比老封建都落后。”说着掏出手绢,让他擦汗。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接。天霞说:“懒人有懒福,泥人住瓦屋。落后了有人帮、有人疼哩。”紫玉愤愤不平:“天霞姐,你是狗打哈欠——满嘴里放臭气。我帮帮忙有啥了不起?凭你小心眼多,快那么一指甲,有啥逞能得意的?”天霞碰一鼻子灰,不再吱声。知秋又气又惊:气的是面前这些男女们,只会牛一样的卖苦力,还以为自己了不起,乡里邻居的,连一点悯怜之情也没有;惊的是紫玉貌美心更美,在世俗面前,我行我素,任人评说。
桃花目击一切,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见知秋与紫玉双双走来,扬着脖子喊:“开工罗!”一声唤,人们从棉槐丛里、蓖麻棵下钻出来,捡起锄头抢垄子。紫玉手捷眼快,拉着知秋挑了土松草少的两垄。两人紧挨着,紫玉时不时地帮知秋带上几锄,知秋轻松了许多。他见社员们说说笑笑,也想凑上一两句。紫玉落落寡欢地说:“不要理他们,没个好东西。快,加把劲,把他们甩在后面。”知秋顺从地应着,不大一会儿,赶到了社员们的前头。他俩的前面,只有桃花一人遥遥领先,桃花头不抬,腰不直,一锄连着一锄,飞一般地向前进着。知秋说:“桃花小小年纪,干起活来这般不凡,真不愧为妇女队长。”紫玉颇有感触地说:“桃花是出了名的干活能手,从小没了娘,跟着哥嫂过日子,天底下的苦活累活哪样没干过?风里来,雨里去,摔打出来了。”“紫玉,咱俩加加油,超过她去!”知秋跃跃欲试。紫玉说:“咱们搭上鞋绊子也甭想赶上她。再说呢,咱们追上她了,她心里会不高兴,咱俩说话也不方便。这样最好,前有车头带,后有车长跟,甘居中游,岂不舒心?”知秋望着紫玉粉中带红的鹅蛋脸,佩服地点了点头。
紫玉停下锄,擦擦汗,端详着知秋:“三哥,刚才天霞说,你若有能耐,就为那秃顶玉米授授粉,能办吗?”知秋说:“能,我专门学过人工授粉。不过,这里的玉米不行,传粉期已经过了,你看,有的雄穗已经枯了。”紫玉说:“我家自留地里的玉米种得晚,鲜绿鲜绿的刚扬花,你说行吗?若是行,中午收工后咱们试试。”“你家的自留地不是种的芝麻吗?”知秋疑惑地问。紫玉并不隐瞒:“我家两块自留地,一块是对干部的补贴。”知秋笑笑,望着天说:“今天风太大,最好选在风和日丽的午后。”紫玉点点头,又挥起锄头。
社员们见他俩说说笑笑,不免议论纷纷。自立讽中带刺:“哼!干活是熊坯,演‘天仙配’倒是行家哩。”紫云见知秋和紫玉缠缠绵绵的,心里有些醋味儿,可紫玉毕竟是亲妹妹,不好说三道四,听了自立的俏皮话,就把醋劲泼到他身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人家说句话就成了天仙配?有本事你也去配。”自立笑嘻嘻地接了话茬:“我也不是不想配,只是没有对。云姐,你可怜可怜我这小光棍,咱俩配吧。”紫云“呸”地吐口唾沫:“你这龟孙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驴样的,也配找算你姑?”自立涎着脸皮说:“粗(姑)?咱俩没配,咋知我那东西粗?再说了,果真粗,你更过瘾呢!”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捧腹大笑。紫云本想卖乖,反倒赊了,不由得抄起锄头去捣自立。自立见势不妙,扔锄便跑。紫云穷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撞倒了几个妇女,弄断了一片庄稼,钻进了邻队的高梁地。自立突然停住,待紫云举锄追来,一把捉住锄柄,求饶说:“好姐姐,你饶我这一回吧。”紫云见他告饶,转怒为笑。自立看四壁青纱,静悄无人,一把搂住紫云。紫云羞恼顿生,重重捅他一拳。自立“哇”的一声捂起腹。紫云趁机溜了。自立噙着泪花走回来。天霞问怎么了,他说尿泡被猫咬了,众人大笑。济苍看着踢坏的庄稼,口张了又张,噎回去了。桃花板着脸说:“别闹了,谁再闹,我和哥说,扣他一天的工分。”自立才慢慢收敛了。
社员们陆陆续续锄完了两垄地,扔下锄头,钻到路边枝叶稀疏的小洋槐树下,你挤我抗地争夺着绝无仅有的几点荫凉。济苍东瞅瞅西瞧瞧,发现几垄地跟没锄一样,查问是谁干的,谁也不认帐。桃花气乎乎地说:“大家都过来,一个挨一个,按刚才顺序重新排队,看看到底是谁干的?”社员们慢慢腾腾的,不理睬。自立说:“桃队,甭费那蠢劲了,头一次干活,差点儿就差点儿,原谅吧。”显然,他是指知秋。知秋一种不堪忍受的怨忿直冲脑门,刚想辩驳,就见紫玉抢到头里说:“自立,你把话说明白,谁第一次干活?若是知秋,他干的活有记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