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华话一出口便退后了两步,只待少年发怒,她便要撒腿就跑。那少年却没有发怒,面红耳赤了好一阵,抱拳向着其华一揖,声音十分诚恳,“十分抱歉,我们确实没有看清楚,以为是一只小狐狸,待发现不对劲时,箭已经出弓了,还请姑娘见谅。在下府中有擅长给马和猎犬治病的兽郎中,在下定会请郎中前来为您的猫儿疗伤。”
其华在少年说话的功夫低头看了看乌豆,见它腿上扎着的布条十分妥帖,布料华贵,显见是从那少年的衣衫上撕下来的。心想他若真是胡乱射猫充当猎物,也不会这么费劲为它包扎。山那边隐隐地有犬吠声,离此处甚是遥远,可见他是追了很远才追到乌豆,为它拔箭包扎。这少年道歉又十分诚恳,被骂作狗也不生气,其华心头那把火便不知不觉地熄灭了一些。
见乌豆委屈地望着自己,她摸了摸它的头,向那少年冷冷道:“郎中就免了,你们以后少来青霞山祸害这些畜生便是。”四处寻了一番,拔了把草药,放到口中嚼碎了,将布条拆开,敷在乌豆的腿上。
乌豆被草药刺激得“嗷”地一声,拼命地想往上蹬,其华不便包扎布条,正哄着乌豆,那少年伸手道:“我来吧。”同时一股浓重的汗味扑鼻而来。
其华将头仰后一些,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不用!”那少年从未被人用这种眼神瞪过,偏瞪他的一对眼珠子是那般黑又那般亮,他心中一迷怔,便愣在了当地。
乌豆还是拼命挣扎,刚敷上的草药掉在了地上。其华手忙脚乱,少年又凑过来,认真道:“你一个人不行,让我帮忙吧。”其华再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将布条交给了他。
她按住乌豆,少年捡起草药敷好,又轻轻缠上布条。乌豆不再挣扎,琥珀色的眼珠子看看其华,又看看那少年。
最后那个结,少年绑得十分细心,似在雕琢着一件稀世玉器。见乌豆意欲挣脱,他轻声哄道:“你叫乌豆是吧,别乱动,很快就好了。”他这样轻言细语的声音,如同溪水在月光下轻轻地流淌。乌豆“喵呜”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手,便不再乱动。
其华不由仔细看了这少年一眼。她自幼到大很少与外人见面,更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做错了事会道歉、会对小动物柔和地说话,看见同龄的女孩子不会毛手毛脚。
在她的印象中,十来岁的少年都如同三夫人所生的儿子一样,在苏理廷面前如同一只老鼠,转背却能将爆竹绑在丫环的辫子上,等她们吓得四处逃散时他就会将她们逮住,脱光她们的衣服,再威胁她们不许告诉相爷;他还以祸害整个相府的畜生为乐,乌豆的娘,就是被他拨光了身上的毛,再用一把匕首慢慢地切去它的前腿、后腿,然后拎着它的尾巴,在后花园里得意地甩来甩去,直至将它甩到高高的树上,再拍手大笑。那时乌豆还是只小奶猫,没有了娘,被他丢在秋棠园的墙根下。其华实在听不得那凄惨的叫声,这才将乌豆捡了进来。秋棠园枯燥的生活,因为有了乌豆,其华才能见到沈红棠时不时露出一丝笑容。三夫人的儿子后来还想捉乌豆去弄死,其华半夜将他引到树林子里,扮成冤死的猫儿来索命,打得他半个月不能起床,他这才不敢再打乌豆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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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胡思乱想,那少年已将布条绑好,抬头向她一笑,“好了。”他笑得十分明朗,双眸黑白分明,如头顶煦暖的春光。其华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回了他一个微笑后,转身离开。
少年却还跟在她身后,心中踯蹰不决,见她在前面越走越快,只得高声问道:“姑娘,你会寻草药,是这山里的药农吗?”
沈红棠卧床多年,其华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求苏忠买来上百本医书,一一细读,寻找止痛之方,数年下来,世间草药她已识得大半。但她自然不会将这事说与陌生人听,只道:“关你什么事?”
少年见她没有否认,喜得追上来,道:“太好了!虽然很冒昧,但不知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其华脚步不停,皱了一下眉头,“什么?”少年追到她面前,道:“我听人说,这青霞山有一种草叫做寄风草,可以医四肢麻痹之症,所以这才前来青霞山打猎,想寻到这种草,不知姑娘可见过寄风草?”
其华心中一动,停住脚步,问,“病者是你何人?”少年道:“是我娘,每逢下雨之时,她手脚麻痹,十分痛苦,我恨不能以身相代。”说到后面,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触动其华心事,她默然片刻,道:“见是见过,只是不太好采,需得费些功夫。”那少年大喜,兜头向她行下大礼,道:“求姑娘告知那寄风草生在何处,在下必会设法采来。姑娘大恩,在下将铭记不忘。若是姑娘对射伤你的猫还有意见,我愿意赔你几只,不,几十只猫,不,几百只都可以……”说到后面,他已语无伦次。
其华看着他,想起那一年,当她在医书上得知寄风草也许可以减轻娘病症发作的痛苦时,脸上露出的也正是这种狂喜之色。她顾不得自己只有十三岁,京城外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悄悄地出了苏府。她只知寄风草生在青霞山的悬崖之上,却不知那悬崖上还有毒蛇和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