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祸起萧墙(555B.C.-545B.C.)
正这时候,晋国宣布栾盈为一号通缉犯,不准诸侯各国收容栾盈。周天子来劲儿了,偏要派人护送,使栾盈平安到达齐国。
栾盈善于表达自己,周天子善于正视错误。
晋国这里,还在继续清洗干部队伍,跟老栾家沾亲带故的人,都被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从人堆儿里蒸发出去了,连同性恋朋友也不放过。叔向先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叔虎,刚生下来时候,就被叔向的妈妈判定为男狐狸精,留着一定会惹祸上身(因为叔虎的妈妈是个美女来的)。果然他后来成长为一个帅哥,当了栾盈的鸭哥。既然是栾盈的鸭哥,肯定也是谋逆,于是被捕杀掉了,牵连哥哥叔向也当了陪绑。
叔向被囚在牢里侯审,却顾盼神飞,谈笑自若,还引用“优哉游哉”的成语,好象是等着接受记者拍照。他的跟班说:“主子啊,咱就别这样了,您看咱们都快死了,就别乐了。你看乐王鲋来了,您赶紧求求他,让他找主公说两句好话,没准儿放了咱们。这人可是主公面前的红人儿呐。”
叔向说:“啊呸,什么叫红人儿——主公说是,他就说是,主公说不是,他就说不是,这样人才能当上红人儿。你想,这样的人能帮助我们吗?”
乐王鲋过来说:“叔向,我替你求求情怎么样?”
叔向不理他。乐王鲋出去,叔向也不给施礼。他的跟班都怨叔向,完了,你把红人儿惹了。乐王鲋大人,求求你,帮帮忙吧!喊也没有用。
不久,晋平公问乐王鲋:“叔向这人怎么样?”
乐王鲋说:“叔向是个好啊,跟自己的亲戚特别团结。”意思是,叔虎帮着栾盈谋反,他跟叔虎铁着呢。晋平公一听,明白了,就派人出去宣判:不用审了,都直接下狱,准备上法场吧!
叔向的跟班们在牢里一听这个结果,大骂腐朽黑暗势力,使劲挣扎。叔向说:“不要急,祁奚大爹自然会出面救咱们的。”
跟班们说:“没有道理呀,您跟他没交情啊。”
“看看就知道喽。”
祁奚就是那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老家伙,这时候退休赋闲在家抱孙子,听说开始抓栾氏党人了,叔向也陪了绑。祁奚觉得叔向多少还算有点儿小聪明,似乎还不应该现在死,就当即出发,去找范宣子理论。他一大早从家出发,咯咯吱吱坐着驿站驲车(古代公共汽车),中午就跑进了都城。当时的公共汽车有两种,一种叫“传车”,是慢车,一种叫“驲”(读做“日”),是快车,停站少,速度快。祁奚就是乘驲而来,救人事急啊。
祁奚见了范宣子,引用完《诗经》和《尚书》两句话,继而劝谏说:
“古代大禹的爹鲧,治水失败,脑袋被割了,他的儿子大禹却得到继续任用;管叔、蔡叔和周公,都是周文王的孩子,管叔、蔡叔谋反,周公前去平定。这些例子都说明,骨肉亲戚之间,都有好有坏,不能一概株连。栾盈犯罪,叔虎是他的男朋友该死,但叔虎哥哥大夫叔向好谋能断,是社稷的根本,怎么可以随便株连呢?”
祁奚说得精辟,范小宣鼓掌,马上放人。祁奚的话高明,就在于暗把范宣子比为大舜。大舜杀鲧用禹,如果范宣子也灭栾氏但是放叔向,岂不是大舜一样的功德。范宣子能不爱听吗?
祁奚办完了这件事,就要回去了。
祁奚他老人家是坐着驲车来的(古代公共汽车),为了免于他老人家再坐公共汽车颠簸,范小宣大约应该赠了他一辆私家马车,让他高高兴兴地返回老干部疗养院吧。
祁奚临走,人家问他,不去瞧一下叔向吗?
祁奚说,不去。我跟他没有私交,也没有这个必要。
叔向和跟班出狱以后,听说果然是祁大爹搭救了咱,跟班喜不自胜,要去登门道谢,叔向说不必。
跟班不信,硬去登门道谢,结果吃了祁大爹的闭门羹。祁大爹说:“我救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公家,我无恩于你们,你们也无谢于我。”
古怪的祁大爹是有点个性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叔向跟祁奚自始至终,不交一面,也不交一语,但生死之际,却能够倾力以助。春秋古人的性情,真是格调优美啊。祁奚从前“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今天又演了这么一出,真是个有个性的老年啊。如果哪天去“祁县古城”玩,可以想起他,那里是他的自留地(家族封地)。
(注:羁这个字,指的就是国家驿站,东至齐,西至秦,北到晋,南到楚,东南至吴越,中原至鲁、宋、陈、郑,没有一国不是广设驿站的——“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行人和车夫们可以住在候馆聊天休息,车夫以给马儿喂草,给车轴上润滑的猪油,有钱的人上路还带着乐队,晚上在驿站卡拉OK。一春柳色驿站多,这都是春秋古人勤劳结晶啊。不过古代老虎多,出门小心,老虎会大摇大摆上驿道溜达)
(再注:叔向同志二三事:
叔向是一个目光深邃的社会分析学家和老练的世俗主义者,旧君族的咬狗。
叔向还有一个异母弟弟叔鱼(叔向的爸爸娶的媳妇真多啊),刚生下来,虎眼猪嘴,鹰肩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