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想起自己离开家时,和她爹花平的那一场口角,倒激起了她一腔子硬气儿,心道:嘿嘿,我倒是怕个什么?我拾荒的事情都做了,还怕别的不成?只要我准备不要这条命,我哪里也可去的,有什么好惧怕的。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那胆气倒慢慢的上来了,于是心里也安定了,向那几人道:“好,你们既然说明了,那我就跟你们走,我倒要瞧瞧你们主子是谁,这样大的架子,倒要绑了我去见他,走罢。”
说着,她便闭了眼养起神来了。那几个大汉一看她这样不闹了,也略放了些心,就依旧抬着轿子走到城里去了。
花苗这时横了心,索性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用头侧过去微拱开了轿旁的帘子,睁大了两眼,静静地向外面街道上看着。只见树木掩映里那一带城墙,越看越清楚,慢慢地就走到了城下街上。方才那个跟她说话的汉子,这时已走到了轿子前面,用那带了笑意的声音道:“花姑娘,这就快到了。”
花苗鼓着一股子硬劲,原是什么也不在乎,可是快到了三个字,传到了耳朵里来,立刻心里像开水烫了一般,全身随着震动了一下。然而她既然已经让人家抬了来了,此时也说不出别的来了。同时,她那拱了轿帘向外看风景的那点闲情逸致,也就没有了。只顾睁大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望了轿帘子。这轿帘子仿佛成了戏台上诸葛亮的鹅毛扇子,瞧着上面,就可以出主意似的。其实看了许久,连自己的身子在什么地方,也不能够知道。
那轿子又行了一箭之地才慢了下来,花苗感觉着自己被抬进了一所房子里,然后就听得身边有几个女人的声音道:“哟,姑娘来啦,快,让姑娘出来歇歇。”
这时那轿门被打开,花苗也就从里面出来了,这时她才看清自己是在个宅子里的后花园里,旁边一个老妈子样的女人赶紧过来给花苗松了身上的绑绳,又过来两个丫头给她带进了里面的一个屋子。花苗让这帮人给自己弄得莫名其妙,但此时她不明白这些人的来路,只得由着她们摆布。
进了屋子,只见这是个宽敞的内室,床铺整洁,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摆着些花盆古董,倒也象间小姐的闺房。那屋子当中有一张八仙桌,那两个丫头就引了花苗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走过来,倒了杯茶放在花苗跟前儿,笑道:“姑娘,喝茶。”
花苗本不想喝这里的东西,只是又转念一想,人家若是想害自己早在路上山上就害了,在山上那会子在土里挖个坑,早把她这人埋了。还等到现在再来算计她?她这样想着,也就壮着胆子拿起茶来喝了一口,又转开脸看那个倒茶来的丫头。只见那丫头是一张圆脸子,脸上轻扑着一层薄粉,却是不曾扑匀了,从这一样儿倒可以看出这个丫头有一些天真气息。
她又转头看向了这屋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全屋粉刷得雪亮干净,床和桌椅衣橱,全套的家具,都是朱红漆的,床对过梳妆台上,一律都是新的镜台粉盒之类。就是这边方桌上,罩着长条桌,也陈设着花瓶书册,就是照京城里的规矩,这屋子也已算得上是上等的小姐闺房了。
这时刚才倒茶那个丫头便上前挽着花苗,领她向另一个侧门里去,笑道:“姑娘,这里还有一间隔出来的小书房,你随我来瞧瞧罢。”
花苗就半推半就的,跟了这丫头过去了。只见这侧面的屋子果然是打造成了一个书房的模样。四周列了四个高高的书架子,尽堆了书册子。临窗一张红漆的书案配着一把太师椅,两个彩缎面儿的绣墩。那条案上笔墨纸砚读书人应有的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而且条案边上,配了一个万字格子,随着格子设了水盂笔架,签筒盆景,很是几分古雅的味道。那正墙下还有一张琴桌,却没有琴,却有十几套大字贴,两盆子兰花。墙上是一副花鸟图,从窗子看到外面,正有一丛翠竹对着,显出那几分清闲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