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眼瞅着姜氏摇摇摆摆的去了。那敷衍的脸子是再也挂不住,呱嗒一下撂了下来,使得那还算清秀的五官现出一种苦相来。
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对着母亲卢氏冷笑道:“我瞧着这位大伯娘倒是象走街串巷子的的媒婆儿似的,整日里倒是把我盯得牢牢的,也不知真说成了亲事,于她有什么好处?莫不成男家的聘礼也抬一起子倒她家去不成?”
卢氏知道女儿生气,便也不说话。她素来寡言少语的,也没有什么大脾气,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只是想让她嫁个比自家强些的人家,也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丈夫的命令她是不敢违抗的,因此见了林断业冷眼瞧着女儿,她便将那劝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只拿块抹布擦那桌子,来来回回的。
林继业又咳了两声,慢慢的道:“我方才大嫂说这个姓毕的人家还不错,人家好歹是大宅门儿,又有家有业的,想来聘礼必也亏待不了你,还兴许连嫁妆都是男家办了来替你出了,这可就省了多少银钱。你也不用再想了,明儿早把那年节下穿的干净衣裳穿了,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让那个吴家的相看相看,咱们家能攀上这门亲,将来你也能再照应些家里头。”
林娟听的心里有气,怎么她嫁人好象不是为了自己,倒象是为了给家里贴钱似的,她又想起今日在乐府的遭遇,想到那位表姐的气派,又想想自己如今的窘境,忍不住回嘴道:“爹,莫非想卖女儿么?当年你和大伯卖了亲妹子还不够,这会子竟然连亲闺女都想卖了么?”
林继业一个高儿从炕上蹦起来,下地冲着林娟的脸上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打的林娟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直响。想来林娟也并不是第一次挨这耳光,左手捂着脸,眼睛还只管刀子似的盯着林继业狠瞧。这时她那外皮儿上的斯文秀气真个一点儿也不剩了,倒是一副倔相。
这林继业自从几年前生意亏了个底儿朝天后,倒象变了一个人儿。每日只是到县里的酒馆里去吃酒闲坐。家中事务一概不管,全靠着老婆卢氏和闺女白天黑夜的织布绣花,稍稍赚些家用,他哥哥林继祖虽说也生意同败落了,但手头好歹比他多些银钱,买了乡下一些田亩,租了给人种地,收些租子和粮食。再加上姜氏闲来无事走乐家串西家,保媒拉线儿的,成事儿时人家两方会答谢她一些钱,她便指着这个贴补家用。
林继祖有时候也会贴补这个弟弟一些有限的几个钱,不过这几个钱不到半日就被林继业败光了,他手里只要见了钱就到街边儿赌摊上去押单双宝,输了便灰头土脸的回来找茬打骂卢氏一气儿,若是赢了也没带回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只喝的两张脸腮如关公一般,东歪西倒的回来,常年如此。
自从上次知道了自家妹子林氏如今是富贵了,他是又羡慕又嫉妒,巴不得攀上妹子的高枝也好水涨船高,只是全然的提当年自己抛妹卖妹一事。哪料到人家还记着这茬子,将他们这两房人灰溜溜的赶了回来,他心里好一阵子不自在,但也不敢再去了。现下自己的亲闺女竟拿这事儿来顶自己,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便旧怨新愁的排渲了出来,指着林娟骂道:
“死不了的臭丫头,老子好菜好饭的把你养活了这么大。你如今翅膀硬了敢顶你老子的嘴,你个不顶用的赔钱货,老子养了你十五年,也是你报答我的时候儿,明儿我就告诉大嫂,让她定下这门亲事,省得你整日里在家跟我拌嘴,你再说一句,我打死你。”
说着,瞪了一双带着红丝的眼睛死盯着女儿。
林娟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但嘴里是不敢再说一句话了。捂着脸哭着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林继业见她回屋了,骂骂咧咧的又出去了,走了两步却停下脚步,回头对卢氏道:“今日她卖布的钱,给我一串来,我去试试手气。”
他的这样子卢氏瞧得惯了,无奈管束不住,若要多说必定是一顿好打,只好进里屋将林娟拿回的四吊钱用布包起两串来,藏了起来,拿着那另两串钱走到外屋,扬起来给林继业看,“今日布贱,就卖了这两吊,好歹多留些家里用吧。”
林继业抢上前来一把抢走那两串钱,顺势便踢了卢氏一脚,骂道:“死娼妇,留着钱喂饱了那个死丫头,好让她来顶撞我啊。滚开。”
他这边说着,大手的挥,几乎将卢氏扒拉到地上,精神百倍的捧着那两串钱去赌摊了。
卢氏一声长叹,听着女儿屋里传出一阵阵哭声,便转身来到林娟屋里。
林娟侧身趴在窗前的木头桌子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夏日的风吹到人脸上来,微带一些湿意和潮热,还有些粘乎乎的,说不出的腻人。这样的天气里,林娟在屋里坐着哭,倒觉得身上老是寒丝丝的。那一点点如豆的油灯照得房间半亮不亮的,她的小房间显得又小又空又乱。其实这种生活凄凉的滋味也是她久已习惯了的。但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简直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想冲出屋子去,再也不回来,只是又跑到哪里去呢?跑出去了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她越想越是伤心,还带着焦灼和烦乱,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卢氏进得屋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