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里闪出一道昏黄的灯光来。她觉得油灯点得是有些早了,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点了灯,若是让林继业瞧见又是一场口角。她张嘴想说女儿几句。又见女儿正趴在桌前,兀自哭得肩抖身颤的,心肠便一下子软了下来,便坐到一边的织布机前面,就着那昏暗的灯光之下,吱嘎吱嘎的织起布来,那有节奏的织布机的声响很是热闹,弄得林娟心里一阵阵发烦。
林娟猛地抬起头来向卢氏嚷道:“娘,你未免也太勤快了,晚饭也不吃,只管织布。赚了几个钱还是被他拿去赌了,咱们辛苦日夜织布挣那几串钱还不够他一日输的,索性咱们也不要再辛苦了,一起饿死了倒省事儿。”
屋子里的织布机的声响突然停止,卢氏停了手下活计,转头瞧了唯一的女儿,见她刚才被打的左脸肿起老高一块,心里又是怜又是疼,只得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他原来不是这样,不过是家里败落了,他心里不舒服。你爹他......他也怪可怜的......”
林娟不知为了什么,今晚见了娘亲这低眉顺眼儿的模样就禁不住生气,只管从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凑近卢氏让她看脸上的巴掌印,冷哼道:“他可怜,我才可怜呢。你瞧这巴掌印子,这倒她好,明日肿起来,那个吴家的也不用来看猪头了。”
卢氏轻声道:“你别记恨你爹,咱们家以好过的时候,他何曾舍得碰你一指头儿,就是你原来淘气,把他最喜欢的那个古董花瓶都给打了,他也没说你半句,你可忘了?”
卢氏的话象一盆冷水浇到林娟头顶上,把她方才气盛的火头儿尽数浇灭了。
林娟觉得脸上沾了眼泪,粘粘的不舒服,便到厨房端了一盆凉水放在小桌上,将两只袖子高高卷起,对了墙上悬的一面小镜子洗了一回脸。转身挤开了卢氏,自己在织布机前替卢氏织起布来。
卢氏瞧着她单薄的一个身子坐在织布机前,神情恹恹的织着布,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方才你大娘提的那门子毕家的亲事,你觉得怎样?”
林娟冷笑道:“还能怎样?我爹这是准备将我卖了,赚聘礼钱呢,我是看穿了。只要人家出的聘礼多,别说是羊颠疯的病,就是今日还喘着残气儿,明日就死了的人,他一定也让我照嫁不误。我早就知道,自从家里落败了,爹也不是爹了,女儿也不是女儿了,竟是他手里卖钱的货物了。他和大伯不是早年就将才那一点子年纪的亲妹子都发卖了么?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的?”
卢氏半晌没言语,过了一阵才道:“好歹你是他闺女,也别怨他打你,就算他再不好,也没有你个当女儿的去歪派当爹的道理,况且那总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他和你大伯如今也是后悔。”
“当然后悔了,若是他们早知道姑母有如今的势派,怕是将自己卖了也不带卖她的。”
卢氏皱了眉道:“你那个姑母我上次和你大娘去瞧了,倒是个面善心慈的人儿,虽看着脸上带着气儿,但说话还挺客气,只是她如今只做她的夫人,横竖下面的事儿都有儿子闺女管着,不用操一点儿心,我瞧着她家那个闺女是个真正厉害的,你大娘的嘴还不够尖利的,在她跟前只是被堵得一愣一愣的。”
林娟淡淡的道:“那是,若是自己亏心再巧再尖利的嘴皮子只怕也不管用呢。要不是当年的那事儿我爹他们做的太难看,如今咱们有这么一门子好亲戚,岂不是能拉咱们一把,还用得着整日里这样四处爬食?”
卢氏叹道:“你如今说这些已是不中用了,只想想明日怎么办吧?我瞧着你倒是不大愿意的,只是你爹倒是看中了这家人家,怕是你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林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娘儿俩个对坐着无言,只听得屋里织布机扎扎的声响。也就在这气闷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的吵闹声,叫嚷道:“你干脆杀了我好了,省得你整日瞧我不顺眼。”
林娟听这声音有几分相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便站起来和卢氏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只见对门张家的和她小女儿吵了起来,娘俩个都叉着腰相互瞪着眼,鼻子里呼呼喷着气儿,看样子是两个人都气得不轻。
卢氏和张家对面住着,有时家里钱短了使,便上人家张家借两个应应急,张家的倒是每次都痛痛快快的借了,略还钱晚了几天也没有不高兴,因此卢氏和张家的处得还好。
那张家的是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大女儿听说已嫁到有钱人家做妾,小女儿只比林娟大着两岁,还没有说婆家,这张家的小女儿岁数不大,倒挺招风,听说和城里哪家的庶出的少爷相好,只是等着人家来下聘迎进门去做少奶奶。因着她姐姐嫁的那户人家许是挺有钱,因此张家的日子虽没有男人,但过得还是不错,这左邻右舍的属她家女儿穿戴的最好,也经常买些零嘴儿吃。因着她常炫耀着端着桑皮纸包的零嘴儿站在门口吃,有时不免碰到对门儿的林娟,有时也分她些,所以林娟此时见了张家母女闹了起来,便上去劝架。卢氏也因着欠着张家的情,也跟着过去了。
来到张家院子里,那张氏一把抓住卢氏的手脖子,干嚎着:“她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