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娇蕊按照商州的风俗,体体面面地给张灯办了丧事。
钟望尘父亲的同僚和下属或送花圈,或送挽帐,花团锦簇地堆满了整个院子,为这死去的“娘家兄弟”送葬,几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而那个一身素裙,跟随母亲前来吊唁的兰馨,却让钟望尘感到意外。
钟望尘曾在北国艺校话剧班的招生考试中见识过兰馨的表演,她的父亲与他的父亲是多年旧交,她跟着母亲来钟家奔丧吊唁实属情理之中,只是钟望尘发现自己母亲对兰馨就像是亲生自养的孩子,也顾不得哭灵守孝,一见面就上去拉着手问长问短。
兰馨的母亲看见钟望尘已长成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温文而雅,进退有礼,立刻就喜欢上了,思想起两家曾经有过媒约之说,不由得就留了心思。临走时劝慰娇蕊别太伤心难过,好在孩子都大了也懂事的要得,如果一个人觉得夜里孤单,那就让兰馨留下来陪她几天,解解闷,唠唠家常,反正距离戏校开学尚有时日,兰馨一个人也是闲居在家。本是一句半认真半客套的话,娇蕊竟欢天喜地似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那兰馨看起来矜持清高,倒是个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女孩子,一句不吭,由得母亲做主。娇蕊就赶紧吩咐着下人婆子拾掇了紧挨着她卧室的那一间客房,好安排兰馨住下。
与此同时,秋晓却被安排在偏房厦屋的小厢房中,连日来,足不出户,只听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地喧闹,听见凄凉的唢呐声声不停演奏哀歌,却听不见小楼上的胡笳声。
只有在夜里,一切嘈杂的声响都停止了,胡笳声才从楼上隐约传来,抑抑扬扬,若断若续,仿佛知道秋晓在等,夜夜来伴她的梦。梦里的秋晓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一步一步走上楼梯,隔着门缝朝里看;隐隐绰绰又看见姑姑绣架上的绣品,又看见那两个绿衣裳紫衣裳的女子,淡淡地笼在雾里。秋晓纵然在梦里糊涂着,也忘不了桑眉就是穿着这样的绿衣裳天天托梦给她的。另一个穿紫衣裳的是姑姑吗?吹胡笳的姑姑,到底和桑眉有着怎样的干系?秋晓在梦里还听到奇怪的脚步声,轻轻切切地来到门边,和她隔着一扇门,呼吸香香淡淡的,与她对峙了几分钟就走开了。秋晓用力拍门,却只见一条紫色的飘带在眼前一闪,再无人影,不由得一阵焦急,就醒了过来。
醒来就想尽快见到望尘,想问问他,那个姑姑叫什么名字?她喜欢绿衣裳还是紫衣裳?谁知钟望尘似乎忘记了小屋里还有秋晓。一日三餐,有下人婆子送饭,秋晓问起望尘,回答不是送客了就是在守灵,没个闲时候。秋晓不知道,望尘其实也是心急火燎地想来看她,而娇蕊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事,忙着用各种借口把儿子套得紧紧的,捆得死死的,。白天哭灵,需要望尘寸步不离地搀扶着,扶棺送终,接迎来宾;晚上又嫌一个人怕鬼,还要儿子睡在她身边,捏祝蝴的手才得心安。她的心上人张灯死了,她的全部希望就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她决不让秋晓抢走她惟一的亲人。
为了让儿子离秋晓远一点,娇蕊真是费尽心机,搅尽脑汁。见到兰馨却一下子就有了新主张:这兰馨有着十足的大家风范,出身名门,两家又颇有交情,如果让儿子娶了做媳妇,那秋晓自会知难而退,再不会像她母亲年轻时那样,抢走钟家的男人,给钟家带来灾难。
一场秋雨,淅淅沥沥浇湿了小院的黄昏。
小屋里依然只有秋晓一个人。
慵慵懒懒地打开了窗子,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雨。
雨丝??鳎肿畔镒永锬翘跚嗍逍÷罚缪蹋莆恚袂锵男氖隆?BR>想着昨夜的梦里,竟梦见了这条石板路,梦见青衫男子俊朗的背影,他打一把红纸伞,慢慢地从小巷中走过,渐渐地去远了,那背影却是那样地熟悉。在此刻竟又是一阵恍惚,秋晓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梦里,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小巷里分明真的有一个人,手里拎着一把伞,却并不撑开,就这么淋着雨,远远地站在那儿,朝小楼张望。看清了他的脸,秋晓几乎要惊叫出声:“古居?”
一颗心猛地跳起来,真的是古居!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了这里?他……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若不是这场雨,若不是昨夜的梦,秋晓决不会打开窗子朝外看上一眼。
是不是,在这些日子的每一个黄昏里,他都要站在小巷中,等待着她开窗朝外张望?
可是古居并没有看见秋晓。
古居的目光茫然地凝视着小楼,那里,正幽幽飘散着清凄婉转的胡笳声——那是他曾经对秋晓讲述过的胡笳啊,他一定以为那是秋晓在吹奏。
秋晓眼见着古居的痴迷张望,眼见着他朝着楼上姑姑的房间寻找。
那些音乐的精灵在夜空中轻舞,好像姑姑的心事飞长着翅膀,逾越了心界与时空。
秋晓知道古居在遁着胡笳的声音寻找她。
秋晓心里的呐喊在嗓子眼里滚来滚去,呼之欲出:是你吗,古居?你是在找秋晓吗?你究竟等了多久,才等到青石小路上的这场雨?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