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的悲剧》是一出典型的独幕剧,人物很少,只有杨梦梅、白薇、梦梅弟和老仆人四个人。情节线索单纯:兄弟俩雨夜投宿湖畔人家,竟牵扯起一段未了之缘,恍惚之间,活了一个素苹,死了一个白薇,情殇之后是一个穷困书生的死,咯了殷红殷红的血,空落了一段生死之恋,都是无妄,都是无望,却构成强烈的戏剧冲突,构成完整的戏剧故事。
秋晓是从钟望尘的那本有关话剧表演的教科书里知道这一出戏的,初看时只知道它是三十年代初期南国剧社的代表作,刚刚从程式化的幕表戏中解脱出来,摒弃了现代戏在表演上残留的装腔作势与扭捏做态。细读了剧本,才发现那种对黑暗现实的反抗,和带有浓郁的伤感成分与浪漫气息的抒情特点,与她心目中的墓园故事竟是不谋而合,共为节拍,竟然勾引起她的苍茫心事,迷惘心怀。慢慢地,再设身处地细思冥想,又发现她已不知不觉走进戏里去了,摇身变做素苹,变做白薇,在互为殉情的悲壮中,令她感念神伤,魂牵梦系。后来遇见了古居,知道他就是在“中戏”演活了杨梦梅,心里就莫名慌乱——天呐,他就是杨梦梅啊!
所以,秋晓在顺利通过了初试之后,为自己选择复试小品的时候,有意无意选择了《湖上的悲剧》,选择了白薇临死前的那一大段内心独白。
秋晓最初选定的是话剧《家》里鸣凤的角色,精心准备了很久,又有钟望尘的专业辅导,竟然能够把鸣凤跳湖之前的那场戏表演得催人泪下,入木三分。
谁让她在初试的时候就遇见了古居。
谁让那古居不是觉慧而偏偏就是杨梦梅。
鸣凤和白薇纵然都是爱的痴怨、饮恨投湖的女子,但是觉慧和杨梦梅又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啊!
想那鸣凤一生只喊过觉慧“三少爷”,也只是被他那样轻描淡写地牵了牵手,就绝望地投身星湖,而白薇是深爱和被爱过的女子,让她的梦梅苍白了容颜,咯尽了鲜血。
此情此境之中的秋晓,面对的是众多的监考老师,他们有的是大名鼎鼎的话剧表演艺术家,有的是初出茅庐的年轻演员,有的是治学严谨的专家学者,秋晓却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淋漓尽致地演绎心中的剧情。
秋晓把自己当做白薇了。
眼前现出镜框式舞台的景片。
秋晓自己入戏:
[夜西湖。
[湖畔王庄的卧室,铺设齐整,书画琳琅,左侧通园中假山,右侧为转山穿廊入口,桌上陈餐未撤。
大幕在风声雨声之中哗啦啦撕扯开,一颗心就在这满屋漆黑之中痛得不能自己。女孩儿囚禁三年的闺房就这样袒露无遗,风动窗纱,透视湖上的微光,却再也听不到绝望之人与风雨同悲。
[老仆手持风雨灯,戴斗笠,着蓑衣,导引着杨梦梅与弟弟登场。
那杨梦梅自然是一身竹布长衫,苍白单薄成最憔悴的模样,却打着一把红纸伞。
那凄艳无比的红纸伞在一片漆黑之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光芒。
那一刻的白薇正在假山后的廊檐下看一湖的烟雨朦朦,寥落之中心焚似火——眼前这手擎红纸伞的人儿,他究竟是钟望尘还是古居还是杨梦梅?
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听他对老仆人毕恭毕敬,苦苦哀求:“老先生,还是把这间屋子借给我们住吧。”
终于听见老仆人说:“先生,我老实告诉你,这间屋子里有鬼。”
心里就隐隐知道了他是谁,也有点想起来谁是她自己。
老仆人的故事只讲了开头,他就开始自言自语:“一个年轻的女人为着婚姻自杀了——这女人也许是个美人吧,一个美丽的女人死后,在湖边的庄子里显灵,这倒很有趣……”忽然,他打住了,心里唤起一种痛苦的联想:“可是怎么使人想起她呢?啊,白薇!”
啊,梦梅,梦梅啊,你终于想起白薇了!
他竟然在这样的雨夜里投宿到这里来,他竟然能够想起那个早已死去的白薇。
还是老仆人说得对:“不,先生,她的名字不叫白薇,叫素苹。”
梦梅,梦梅呀,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白薇就是素苹,素苹就是白薇。
老仆人终于打开话匣子:“说起来,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们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我们老爷爱小姐爱到了极点,可是我们小姐的脾气也是古怪到了极点。我们小姐那时候跟老爷住在北京,在大学里念书,被一位富家少爷爱上了,就向我们老爷提亲。我们老爷和这少爷的父亲是至好,觉得两家子若结了亲,彼此都有些帮助,就把小姐许给那位少爷了,可是小姐怎么都不愿意。”
梦梅,梦梅呀,你知道了吗?这就是素苹,这就是白薇,这就是我的命运,就是我爱你的心。
老仆人:“后来才听我老婆子说,小姐在北京学堂里,早已爱上了一个人,听说是一个诗人呢!”
梦梅,梦梅呀,你知道了吗?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和你。
老仆人:“不管老爷怎么反对,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