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一直不敢去绵忆殿,一直不敢面对她,便只好躲着,压抑着心中日益浓烈的思念,把自己扔进一大堆的奏折和女人当中,自以为这样便会渐渐淡忘——如今一见到她,只是一个背影,他所有的努力便化为乌有!
"清……请起罢。"声音里有一丝酸涩的沙哑,连锦年不自然地,"今日沈贵妃也在吗?"
若水不答,只出神地望着窗外,仿若无闻一般。
连锦年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如蝶急忙起身挽了连锦年的手臂,撒娇道:"皇上,今日怎么才来。"
沈夫人亦陪笑着,口中教训着女儿,却是宠溺的语气:"娘娘,皇上公务繁忙,又怎么能每日待在后宫之中呢!"
连锦年尴尬地笑笑,疾走几步坐下,掩饰他推开如蝶的尴尬:"回乡省亲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如蝶也跟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皇上放心,一切都有侯公公打点呢。"
"回苏州吗?我也去。"一个沙沙的声音传来,连锦年心中一颤。
"你回去做什么?"不等连锦年发话,如蝶气恼地。
若水转过头,纱布上方那双流光星眸里是淡淡的:"苏州,也是若水的故乡,不是吗?既然姐姐回乡省亲,妹妹又为何不可同行?"宫里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不如随着沈如蝶出去透透气——从宫外直接离开,比从宫中逃出要方便得多。
"你……"连锦年心中忽地莫名恼怒,"身为贵妃,怎可轻易离宫。"
若水一双笑眸看住他:"沈淑妃身怀龙种都可以出宫,我一个失了宠的贵妃,不过挂个头衔而已,又为何不可出去呢?免得在这招人眼嫌。"话只淡淡说来,心中却是难以压制的疼痛。
连锦年亦是。
他呆呆地看着她,半日不语。
半晌,才烦躁地站起,脸上怒容已难掩:"既然沈贵妃都这样说了,便依你吧。"便起步要走,如蝶一声娇呼:"皇上——"亟亟地跟了上去,正要挽留几声,连锦年忽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如蝶心中惊喜,亦是一阵甜蜜,正要上前撒娇,连锦年却重叹一口气:"让林远跟着……随行护驾,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话毕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林远……
若水心中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
如今,也只有林远守护在我的身边了吧?
嘴角是苍凉的笑,隐在纱巾之后,无人看见。
是夜。
到处弥漫的是寒气,和这五月的天气不甚相符。
若水脚上是一双桃红色的绣花鞋,一袭白衣胜雪,如瀑的青丝没有绾起,只懒懒散散地随风飘着。
她轻轻走着,昂头挺胸,每一步,都是那样骄傲。
今晚的她,不是沈若水,是傅华清。
是德馨公主傅华清。
转过一个弯,便看见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半掩,里头透出微微袅袅的烛光,似是鬼魅一般。
也不犹豫,便一脚踏进。
地上伏着一名青衣女子,表情淡然,死寂。
她的身旁,站着一名轮廓分明俊毅的男子,月牙白的袍子,玉带锦冠,腰间是一条黑色的腰带,中间嵌了一颗祖母绿。亦是前朝大内侍卫长的装扮。
"冷宫不愧是冷宫,真的让本宫有些起鸡皮疙瘩了呢。"她低声吃吃地笑着,走近那男子几步,眉眼间的明亮笑容瞬间照亮了他的眼。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林远亦是淡淡地笑,恭敬地。
华清抿嘴,歪着头想了想,便扑哧一笑。
随即敛了笑容,面目冷清。
"连蓉蓉,若你肯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容妃,这冷宫,怕是一辈子也进不来的吧?"她的眼神忽地空洞,声音因了激动而嘶哑起来。
底下的人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你后悔吗?"华清依然是愣愣地问着。
"悔,有用吗?"连蓉蓉坐起身子,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她的侧影,"我做了,便不后悔。"
"父皇很爱你。"她淡淡地,似乎在说一件与之毫无关系的事情。
连蓉蓉一愣,瞬即垂下头。
"我知道,可我不爱他。"她亦有自己深爱过的男子,在那般青春年少的时候,在她的脸上依然是明艳美丽的笑的时候。
可是,进了宫,便身不由己了吧?
她的肩上背负的,是连家几代人的雄心壮志。
"死便死了吧。我不甘的,竟是死在自己侄子手中。"她展开凄然的笑,依然如多年前那般绝艳,"傅华清,你赢了。"
连家,输了。
让连锦年娶傅华清,真是她连蓉蓉的一大败笔!
"我说过,我要你死得比母后更惨。"华清轻若无闻地道,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如同深深的旋涡一般,看住了她。
连蓉蓉木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