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设置了岗哨,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在人监视之中,原来答应增加的俸禄。也口惠而实不至了。后主这才恍然大悟,太宗的刻薄寡恩,玩弄权术,比起赵匡胤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除了长吁短叹,逆来顺受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摆脱困境。
后主又过起了囚徒生活。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终日埋头佛经,想在那里得到解脱,但是他又控制不住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每当月白风清,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便望着闪烁的繁星发呆,前尘往事,便一一浮上心头。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稔熟亲切的金陵宫阙,想起了刚即位时一次狩猎的情景:他腰悬宝剑,臂挂弓矢,去上苑狩猎,在他身后,车水马龙,仆从如云,马蹄得得,卷起一阵尘土。上苑中古木参天,浓荫匝地,翠岚掩映,曲径通幽,真叫人如行山yīn道上,眼花缭乱,目迷五色。他调弓引矢,瞄准一头野鹿射去,那鹿应弦而倒,于是引起侍从的一片喝彩之声。而今山河依旧,风景不殊,自己却从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囚徒,那些美好的回忆,只能到梦境中去寻觅了。他怕见繁华景象,怕提旧事,怕听细乐,可是在他住处四周,是宋朝新贵们的府第,每天都是铁板铜琶,急管繁弦,扰得他心神不宁。他掷掉经卷,掣出笔来挥毫疾书,他要把这一腔心事都倾吐出来,于是,一首浸润着泪水的《望江南》词,便在笔端泻出: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多少泪,
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
风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
他又想起了保仪黄氏、宫娥庆奴、宵娘、乔氏等人,不知流落何方,真叫人牵肠挂肚。回想当年江南兴旺之时,朝夕相处,无限欢乐,每逢秋高气爽季节,便与她们登楼远眺,欣赏江南秀丽景色,有时流连忘返,直到晚霞似火、流光溢彩的薄暮时分,才返回宫掖。如今天各一方,相见无期,此情此景,依稀如梦,令人难堪。他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她们,但提起笔来,只写下了“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一句,便再也写不下去了。这里禁卫森严,不必说书信无法递出,就算能够递出,四海茫茫,又知道此刻她们在哪里?他把信笺揉作一团,掷向屋角。此刻只觉得思潮激荡,无法平静,他在屋内踱着步子,又轻轻吟出一首《子夜歌》来: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
还如一梦中。
他翻箱倒筐,找出了旧日词笺,那些镂云裁月。柔情婉娈之作,今日读来,恍如隔世,现在再也没有心思写这种作品了。以前读庚信的《哀江南赋》,除了觉得悲哀孤苦、凄婉动人以外,几乎没有更多的联想,现在设身处地,才知道那强烈的故国之思以及在忍辱含垢中生活的凄凉心情,是多么令人同情!尤其是庚信慨叹自己身世时的那一段文字,更引起了他的共鸣:“提携老幼,关河累年。死生契阔,不可问夭。况复零落将尽,灵光岿然。日穷于纪,岁将复始。逼迫危虑,端忧暮齿。”这不就是自己当前处境的真实写照吗?想不到四百年前的庚信,竟和自己如此灵犀相通!
正当他遐思之际,忽然司阎领进一个渔人来。只见他披蓑荷笠,手提鱼篮,一身渔家打扮。他四顾无人,低声说道:“国主还识得臣否?”
后主有些迷惘他说:“我自幽禁此间,亲朋故旧都已疏远,实在想不起曾在哪里觐面了。”
渔人道:“臣名郑文宝,乃郑彦华之子,去岁跟随国主一道降宋,现在居住京师。”
后主惊讶不已,指着他这身打扮说:“你怎么成了渔翁,难道也落魄江湖了?”
郑文宝道:“臣父与宋对垒,拥兵不战,导致败绩,臣不胜羞愧。江南覆亡,天子下诏江南旧臣皆许录用,臣自思有负国家,因此羁栖京城,不预仕列。几次想谒见国主,又怕外人生疑,因此特装作渔人。”
后主感动地说:“难得你一片至诚,如今京师米贵,居大不易,你何以为生?”
“臣离江南之日,已将家中积蓄扫数携来,虽然清贫,还差可度日。近日臣贩鬻于京师江南之间,得知江南士庶颇怀念国主,才冒险来告知的。”
“真是如此?”后主眼睛蓦地一亮,“江南社稷失子我手,百姓应该恨我骂我,怎会怀念我?”
“时至今日,臣何必说谎?”郑文宝一脸虔诚,“江南士庶都说国主虽不善治国,但并无苛虐之政,量量小民在国主治下皆获苏息,于今还记忆犹新,加上国主无罪被系,百姓皆怜叹不已,听说有些地方还为国主立了生祠呢,这真是人心不泯啊!”
“惭愧,惭愧!李煜愧对上苍,愧对江南百姓!”后主以手加额,喃喃自语。
郑文宝怕多坐惹人生疑,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关照后主说:“臣斗胆奉劝国主,请多多保重身体,不必因贫贱而戚戚不安,也不必因失国而耿耿于怀,芥千金而不盼,展万乘其如脱,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