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行一是看望君侯,二是有一事醴求,还望君侯援手。”
后主惊诧地说:“我如今似笼中之鸟,俯仰由人,能帮你什么忙?”
张伯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后主,装作为难的样子说:“说来不好启齿,我自迁家汴京,爪贬绵绵,人口众多,开支浩大,入不敷出,几乎到了托钵告贷的地步,君侯可否解囊暂借少许,容日后加倍偿还?”
后主这才明白,张泊是为敲竹杠而来。他明明知道自己穷愁潦倒,度日维艰,还要如此相逼,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并不看重钱财,从金陵出发时,把金银都赏赐给了臣下,张泊也是知道的。如今坐吃山空,一切都需要花钱,他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银两?张泊见他沉吟不语,便涎着脸说:“我知君侯也有为难之处,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毕竟比我强得多,何必如此铿吝?”
后主气得面皮通红,说不出话来。小周后忍不住插话说:“你在江南时,国主待你不薄,今日他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还忍心相逼吗?”
张泊耍赖说:“今日借不到银钱,我就不走了。”
后主无法,只得返回屋中,拿出一个银制洗脸盆来,递给张泊说:“这只银制脸盆,是先人旧物,不忍丢弃,一直珍藏至今。我如今已是囊空如洗,身无长物了,聊以此相赠吧。”
张泊接在手里,反复审视说:“左右一个洗脸盆罢了,哪有如此珍贵?真是为富不仁!”骂骂咧咧地走了。
后主木然站在那里。回想在江南之时,对张泊言听计从,百般倚重,如今自己身陷窘境,他不但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反而趁火打劫,险波刻薄,莫此为甚。望着深邃的苍穹,他不禁感慨万千!
然而最使人愤怒的,还是小周后的遭遇。她在江南时就以美貌著称,人称小花蕊夫人。后主一行入朝之时,赵匡胤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倾国倾城的天生尤物,隔了两日,便宣布封小周后为郑国夫人。按照惯例,凡是夫人称号者,都要与其他命妇一起入宫朝见天子,小周后每次入宫,必定盘桓数日方出,赵匡胤得以恣意调戏。小周后虽然万分不愿,但又惧怕其淫威,不敢不从,回到家来,只是嘤嘤啜泣。在后主追问之下,小周后才将赵匡胤逼她荐枕的事和盘托出。后主乍闻此言,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这可真应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古诗,时至今日,一切都无从说起了,谁叫自己是亡国之君!赵匡胤是威震八纮的天子,即使要人性命,也在指顾俄顷之间,要一个亡国女俘荐枕,就更不在话下了。他惨然他说:“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不怪你就是。”小周后倚在他胸前,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后主夫妇在凄风苦雨中度过了开宝九年。这年十月,赵匡胤一病不起,十一月,太宗赵光义即位,改元太平兴国。后主于艰难窘迫之中上书天子,历述贫苦拮据之状,请求赈济。大宗览奏,下诏去违命侯之号,改封为陇西郡公,又命有司增添月俸,并额外赐钱三百万。这真是皇恩浩荡,后主不胜感激,连连望阙谢恩。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江南时,每当兴会淋漓,便纵情挥洒,赋诗抒怀,众大臣从来都是喝彩叫好,没人敢于说短道长。但是今非昔比,倘若章奏之间稍有疏忽,便会酿成大祸,斟酌再三,他给天子上了一道奏章,请求派他的旧臣潘慎修为掌书记,专司章奏之事。其中有云:“臣亡国残骸,死亡无日,岂敢别生侥觊,干扰天聪?只虑章奏之间,有失恭慎。”大宗并不为难,很快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原来赵匡胤崩逝之前并无疾病,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召光义议事,左右皆不准近前,但见烛影下光义不时离席,作逊谢之状。漏下四鼓之时,赵匡胤突然驾崩,一时人言沸腾,烛光斧影,遂成千古疑案。大宗自知名声不佳,固而即位伊始,便雍容大度,笼络人心,后主适逢其会,才得以去掉违命侯之号,又得到了一笔赏赐。
一日,后主正潜心攻读佛经,太宗召他至崇文院接驾。太宗这日兴致颇高,一见了后主,便指著书问:“闻卿在江南颇好读书,此间书籍多是卿之旧物。迩来还读书否?”
后主伏地答道:“臣在江南虽雅好占毕,但政冗事繁,无暇分身,如今块然独处,无所事事,乞陛下允臣于此读书。”
太宗慷慨他说:“这有何难,卿只须拟个书目,朕命内侍送去就是。朕日理万机,今日拨冗来此,正欲与卿一叙。已命光禄寺安置筵席了,你我君臣务须一醉方休!”
这一次见驾,后主对大宗产生了许多好感,在他脑海里,朦朦胧胧升起了一种美好憧憬,只要天子允许他如此生活下去,即使终老其间,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来汴京的路上,他曾想到过死,也曾想到过与烟波钓徒为伍,现在看来,那种设想是过分消沉了。天子圣明,想必不会在一个亡国之俘身上做文章,更何况自己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不会对宋朝江山构成任何威胁!
然而,后主想得太简单了。大宗之所以对后主优礼有加,只不过是他刚登基时需要沽名钓誉,玩弄的一种手段而已。为了江山,他连亲兄弟都要置于死地,更何况别人!正当后主做着甜蜜的美梦时,厄运己悄悄地向他袭来了。太宗食言自肥,收回了对后主的许诺,不仅没有给他送去书籍,反而在他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