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当步兵
。”
麦田宽阔地展现在眼前。四周有多处树林,林子里有小村子。我们进了其中一
个村子。家家户户的墙壁上留着无数黑乎乎的枪眼,到处是机枪的枪架,大约是敌
兵所射的弹壳散落了一地。
五六个地雷滚在路边。这个村子据说是五中队攻下的。
分队长小岛侯一,半路上用吊桶打水时负伤了,也被送到卫生队。我就作为分
队长带着六名部下再次踏向今天早晨的战场,去收容西谷的尸体。
下午四点才开始吃早饭。到现在为止粒米未进,净是喝水。
夕阳匆匆西沉。
因为这次战斗只是我们大野部队进攻,没有后续部队,部队一前进便没有一个
友军,只剩下我们自己了。残敌还在山上到处游荡,十分危险,所以我们得抓紧时
间赶路。部队已经早早地翻山前进了。晚上七点终于到了山脚下。
我们疲惫不堪。我把分队队员留在山脚,自己又爬到今天早晨的进攻地点去寻
找西谷的尸体。
但那里只散落了一些信纸,他的尸体却不见了。是给残余的敌人抢去了,还是
被中队抬着前进了?我忐忑不安地下了山。
暮色攀过一道道山峰,几十分钟之后宣告了令人恐怖的夜晚的降临。远远的麦
田也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山那边地形如何?另外,翻过山去的友军部队朝哪边前进
了?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我们,又面临着在一座座山上游来荡去的残敌袭击的威胁。
暮色一降临到山上,我们的不安也随之加剧了。
我们都累垮了。
夜色几小时之后包围了我们,残敌仍在群山上游荡,而且不知道部队的前进方
向。
我犹豫不定,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在山麓的村庄宿营。分队里的“老人帮”—
—三十七岁的田中、三十六岁的熊野他们主张应该在山麓宿营。他们说累坏了。
我想,要是受到残敌袭击,会毫无意义地死掉,便不赞成在山麓过夜。
白白死掉,那可是遗憾之至了,独一无二的生命无比珍贵,必须选择最有意义
的死法,我一直祈愿别白死。
要是今晚白白死掉,那还不如在今天早晨的战斗中战死的好。但分队员们的意
思倾向宿营。
疲劳使得大家都只追求眼前的安乐。
我们俯视着村庄,目光停在一处有望楼的大房子上。
“要是住在那户人家,即使遭到袭击也不要紧吧!房子的墙壁是厚砖砌的,窗
户没一个对外,而且还有一个高高的望楼,就跟座城堡似的。”
熊野说完,大家异口同声他说:
“对,那座房子没问题。即使现在追过去,既不知道部队的前进方向,又判断
不出山那边的地形,半道上遇到残敌的话也了不得。”
在我们这么踌躇不决当中,夜幕载着不安逼近了。这时,泷口上等兵说:“可
是,我有这种经历,所以觉得还是前进的好。那是攻打南京时,我所在的竹间分队
奉命收容伤员,留了下来。当时就受到了残余敌人的袭击,最后有一人被打死了。
想起那件事,还是觉得前进的好。”
他这么一说,我赶紧大声鼓励道:“走吧!趁天还没黑,走一点是一点吧!白
死了多没劲哪!”说完赶在前头拼命走。队员们没办法,也只得跟在我后面。
山脚下巨大的岩石起伏着。夜色翻过一道道岩石,一直浸透到马山的山麓。马
山脚下好像有一条路。今天早上步兵、辎重兵、炮兵等等就一直像蚂蚁排队似的不
间断地行进,最后两点左右,卫生队也是消失在这山间的狭窄小路上的。
我们默默地走着,踏在一块块石头上,“喀嚓喀嚓”的足音在山岩间回响,有
时回过头,能看到有些山峰上有人影。那是残余的敌人。每个人心里都掠过一丝不
安。翻过那道岭后,部队朝哪个方向前进了呢?部队在我们之前多远呢?或许两三
天都看不到部队。断粮了怎么办?尽管伤员和战死者留下了一些粮食……真难办。
虽然他们的弹药和手榴弹都在我们的背包里,说不定什么情况下也会用完的。总而
言之,得尽快与大部队会合。可是,不知道部队前进方向的话……我心中充满不安
,将小心谨慎地盯着脚下的视线投向山岭顶端,岭上昏暗不清,夜空里映衬出朦胧
的山影。
越过麦田穗尖吹来的风刮到我们布满污垢和尘埃的脸上,冷冰冰的,我又将视
线落到脚下,小心地走着,以免在石头上滑倒。
西谷文正的尸体是不是和他的背包一起被残敌抢去了?
果真如此的话……那可太对不起他了……这家伙也终于死了,昨晚还淋着雨睡
在我旁边的……一分队现在加上我也只剩了七个人,这中间还会有人死掉的。谁会
被死神缠住呢?
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不会死的,但终归又有人要下地狱。
无论是谁——中队长也好,甚至更高职位的军官也好——都还是想活下去的,
生多么富于魅力啊!如果不是相当厉害的人,则绝对难做到对生彻底死心。即使对
特别厉害的人也困难之至。哪怕一时感情冲动能去死,可一旦像现在这样在夜色里
,置身于极度的寂静、孤独之中,便又对生命无限留恋了。
谁也不说一句话,我们默默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