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剩下了一大堆大米饭,足够我一个人吃二十二天。我可以用饭来
换香烟抽,每盒饭换一包金蝙蝠牌香烟。
扬子江真不愧是条大河,汹涌的波涛不亚于大海,数不清的军用船的桅杆林立
在迷漫的烟雨中。
晚上,空荡荡的船舱里冷得无法入睡,我从船员那儿买来威士忌和俄国奶糖,
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盖了四五条席子,喝着威士忌,嚼着俄国糖,思念家乡的人们
。
十一月二十日。今天,暴风雨一刻都未停过,反而越下越大了,一个去过西伯
利亚战场的老船员给我讲述了当年的情况,并且还说:“上海这一仗非常难打,不
像南京那样三面有山围住,要有当年攻打旅顺那样的思想准备。”
最近,我经常梦见养母。
十一月二十一日。今天,江面上依然风大浪高,无法行船。但是雨停后天空放
晴,好歹搭便船上了岸。陆地上混乱不堪,遍地人粪,无处落脚。最可恨的是日本
商人竟在浒浦镇干着缺德卖国的勾当。在已遭毁坏的屋子的墙角里,一群犹太式利
己主义分子正在用征收来的赤豆制造劣质羊羹。他们不知从谁家拿来五六只抽屉,
把赤豆、卷心菜和砂糖混合煮成的东西都倒了进去。那些嘴里断了甜味的士兵们犹
如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一样,蜂拥而至,于是这家伪劣商店的门前居然人头攒动,
人们争相购买。一个士兵挤进人群伸出手大声喊道:“给我拿五十钱!”一个可恶
的家伙用海军小刀切下了通常十钱就能买到的量,包在肯定是征收来的笔记本纸里
递了过去。不论你买一元还是一元五十钱,给的量都是相差无几。
店主右手操刀,左手大把大把地将朝鲜银行发行的纸币塞进腰兜里。他的肚子
里面为满足食欲,塞满了食物,外面腰围子里又为满足钱欲,装满了钱:眼看那硕
大的肚子几乎动弹不得了。
尽管如此暴利,士兵们却不惜用卖命得来的钱竞相抢购。
再贵士兵们也要买。买的人愈来愈多,价格也愈抬愈高,价格抬得再高都有人
买。
在战场上,货币与物相比,物是第一。或许士兵们明天就阵亡,况且战场上也
无物可买,所以,还是把手头的钱花光为好。平常,人们为了攒钱而节衣缩食,这
不是贪钱,而是持家之道。因此,我看到这个日本商人的所作所为,深感义愤。这
是地地道道的卖国,是犹太式利己主义。强盗般地赚这些明天可能上西天的士兵们
的钱,真是令人发指。地地道道的卖国贼!虽然当时我也很想饱一下口福,但是看
到它实在太脏而未敢伸手,另外,我恨透了商人,同时也恨那些像饿狼一样的士兵
们没有出息和志气,不能不投以愤怒的目光。
为什么这些士兵不憎恨和唾弃这个卖国的强盗商人呢?
这个无孔不入的商人,来到战场的目的是挖空心思掠夺士兵的钱,是个令人憎
恶的家伙。
恶有恶报。几个钟头以后,商人被宪兵拘捕了。
阴雨中,从上游“咿咿呀呀”摇来一只篷船,装着三十名伤员。
十一月二十二日。今天,我们奔赴前线。在泥泞的道路上,炮兵们急得像一群
无头苍蝇推着炮前进,一路怨声载道。
马已止步不前,哀鸣不已,士兵们气愤地叹息道:“浑身沾满了泥,费了一大
的劲才前进五十米!”按这样的速度他们根本赶不上攻打南京。要知道,步兵是每
天前进四十公里。
梅李是个大镇子,已经被轰炸得满目疮痍。这个镇子里也安了电灯。还有两层
的楼房,这在北支那是绝对见不到的。
两层楼房显得有些文化气息,而电灯又与一个文化城市相般配,但是中国在文
化上终究是落后的。家家户户的两侧墙壁是薄砖砌成的。镇子处处瓦砾成堆,破败
不堪,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镇子的尽头有一座高高的塔楼,顶部已被炸毁、任凭
晚秋的枯枝吹打,钟声已暗,摇摇欲坠。原计划我们在梅李住一宿,因无房可住,
只得继续前进。天黑后,露营在一个小村子。夜间,山羊像婴儿一样可怜地叫唤,
令人生悲的“咩咩”声使深秋的夜晚更加凄惨,令人伤感。村子里不见村民人影,
走进一间即将倒塌的房子一看,两个患重病而无法逃脱的支那人,躺着呻吟,样子
看上去让人生厌。
打扫得很干净的院子里高高地堆着几百斤稻谷,粒粒都是善良农民们勤劳的结
晶。眼下逼得他们离家外逃,连把自己一年苦出来的稻谷出售换钱的机会都丢弃了
。
我们在这里做饭烧水不必拾柴,在稻谷堆上放一把火,烧水、煮饭、烤火全部
解决。稻谷通宵达旦在燃烧,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老家的人带来了一部电影,留下预告的海报就回去了。
我让母亲把它挂起来,可是她没有做,我气得火冒三丈。母亲说:“店员说他
来挂,所以我不挂!”
我和父亲同在室井成口(原稿此字不清。)家里,东喜代三郎来我家向父亲借
钱。早晨七点我走进正屋一看,他很不耐烦地坐在那里。
这时母亲也在一旁,因为借钱双方都觉得不好开口,沉默不语相对而坐。
深夜十二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