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乡兼得意门生,调至北京的藏学中心之前在家乡任藏文教师。二十八岁年纪,藏文极佳,英语则会熟练地应用“Yes,itis!”“Look!”之类。已追随格勒从事了多个专题的考察并写出一批论文。南希有美国人的优越感,而扎呷则有康巴人的优越感,这一点处处表现得比格勒还要不含蓄得多。初见扎呷,都有庄重和腼腆的印象,一旦熟悉,可就见他放肆起来。从扎达开始,他已称呼看来仍年轻的南希为“妈妈”,真是恶作剧。幸好他工作起来认真负责,当翻译也极耐心,南希顺水推舟,渐渐就习惯了这个康巴儿子。
最活跃的次丹多吉此时最不活跃,在扎达农户采访时,喝了人家不洁净的酥油茶,他和扎呷肚子拉得凶,死去活来一阵子,扎呷见好转,次丹多吉却近乎虚脱了,这样的恶劣天气艰难路途,又不知怎样的了。
唯一的女孩子是记者小杨。她在西藏广播电台一个节目中担当主持人,能歌善舞,天真大方。她为自己安排来阿里出差,名义上是搜集民歌,私心里是想朝拜神山,为新亡的慈母祈祷超度;此外,新近又逢情感受挫,想进入大自然中散心。她是我在拉萨的年轻女友,见她独自一人前往阿里,自然就该带上她,而且自认为对她承担着监护义务。
夜色深沉,雨雾迷蒙,凉湿的风从临时堵起的窗洞灌进来,腿脚已冰凉。怀着如此多的思虑,在这样的荒野中,以这种姿势如何能睡得着啊!南希在前座翻来覆去也调整不出个舒适来,弄得鸭绒被子嗦嗦响,格勒就小声提示她不要吵醒驾驶员。
雨声更使山野显得寂静。在这辽阔深邃、与世隔绝的寂静中,本可以随遇而安,完全放松地进入冥思状态。而我却用了全部心思进行现实的谛听——终于隐约捕捉到了细着游丝的非自然的声响,而后,低而悠长的引擎的轰鸣明确起来,伴有微弱亮光在我们车内闪晃。凭窗俯瞰既远且深的谷底,果见蠕动的灯光!不管别人是否已睡着,兴奋地大叫一声:“他们来啦!”大家听了听,看了看,肯定了这一发现,皆大欢喜。此时已是凌晨近三时。
我随格勒跳下车来,踩着泥泞山路迎向前去。指挥车停在远离悬崖又不致遭遇泥石流的地方,车上便跳下几个快活的年轻人来。一下车就争相报告,说看到路中间的石头和罐头盒啦!整条公路只我们两台车啊,哈!
这伙年轻人之不负责任,没心没肝:居然在黄昏时把车开到牧场上去,跑到人家的帐篷里喝了茶,吃了酸奶,害得我们久等不说,多操心担心哪!本来该抱怨并恨不能捶他们一顿,但当时鉴于大家完好无损(有损的是我),如久别重逢,欢喜还来不及呢。
于是我们十位难兄难弟,便抛锚在海拔五千米的山顶,风雨飘摇中坐过了一晚。这样的路宿方式在西藏被称作“当团长”。
次自一大早,人们便钻出车来活动了。这才看清了我们所处方位及周围地貌。回望昨夜摸黑走过的路,多么壮阔!盘山道迤逦而下,优美安谧得很,全不似夜间的狰狞恐怖。此刻我们接近了山顶,前方不足十米远处,道路急转直上;车左方的路面,已被经年山洪冲垮成自然沟壑,其下是深切的谷底。群山为白雪所覆盖,举目一片苍茫。不远处有一座棕红的山,白雪也遮蔽不住地温暖妖烧着;山间有一泊青蓝的湖,分外炫目。明暗浓淡的云团分析开来,显出宝蓝的天幕底色。太阳将要穿越云层而来,如同亿万年间的每日此时一样——安详的大自然掩饰了它施虐的一面,明媚如处子,慈祥如老妪。
此处距离达巴兵站不过二十公里,我们直走到午间十一时方才到达。就这样,还庆幸不已:沿途顺利地回避了发发可危的将断未断的路面,其中有两处简直就不可能通行。一处大斜坡上的路面看来尚好,但路面不足二米厚之下已被山洪穿通成一自然大隧洞。格勒眼力好,居然就发现了它。探路,绕行,等待那群要命的年轻人,杨成总是唱着歌快快乐乐前进的。所幸这将垮之路恰好安排在斜坡上还有路可绕;另一险处在接近山脚的拐弯处。山土为红色粘质土,车轮滚过时常打滑。这至关重要的拐弯,路偏就垮了半边,左侧是高耸的峭壁无路可遁,右侧则是同样的深谷峭壁——本就是在完好的一面山壁硬开出的路。路面只够开过三分之二的车,尚有一轮无着落。百般无奈,只得搬石头、拔野生物充填垮下的壑口,铺泥泞路面。十个人一齐动手,硬着头皮请马师傅开着空车过。这可真强人所难,但已无退路。我至今还想着那车怎样在这残破路面打着漂漂的情形。随后的杨成则镇定得多,稳稳地开了过去。至此方信过杨成的驾车技术。这两处险境,如在夜间是断断难以逾越的。不信神的格勒不免得意洋洋地抬出他的大威德。我也感觉到冥冥中有什么护情了我们,只象征性地给予一些小灾小难罢了。
达巴兵站孤零零一个院子坐落在何其大的一片荒漠平坝上,不见草场和牛羊。从狮泉河去普兰的过往行人路过时偶或落落脚。兵站的军人寂寞得可以。老孙前几天捎信去狮泉河,等待换车的耿师傅并他的车已于前天候在此处。就把马师傅的既无一档、又碎了玻璃、且慢跑气的车更换过。在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