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地看它消失在远方。想我们两番进入雀莫山,不乏神枪手,两次打狼不准,莫非真有雀莫山这个野兽保护神施了魔法?
我们的向导、多玛区青年干部布擦达,从小就在格拉丹冬与雀莫山之间的大草原上放羊。至今他的妻子还住在西方可以望见的那座山下的帐篷里。在藏北,唯有多玛部落的人爱吃野驴肉。即使冬季牛羊肉最多时也非要猎食野驴不可。说野驴肉有甜味,好消化。所以南部人戏称野驴是“多玛部落的红糖”。这一次常遇见成群结队的野驴,布擦达一眼望见野驴,就说“想吃得没办法”,杰巴县长照顾情绪,一直想为他打上一只,可惜追猎了几次也没打到。
没来过西藏的人,想象中的藏族牧人是一番模样,等见了藏北牧人,才发现与想象的不同。他们更多地表现出厚道和迟钝。多玛人则是个例外。历史上的多玛部落蛮悍骁勇,颇有威风。和毗邻的青海部落打冤家,持续了许多代。对于打冤家的起因,据多玛老人岗恰说,多玛历来有游牧狩猎习惯,零星猎户牧户,常遭青海人袭击,多玛人将仇恨积蓄到忍无可忍时,便大举报复一番。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辞。老人还记得四十年代多玛部落与青海扎图部落最后一次械斗情形。当时几多玛人一律有枪出枪,有马出马,有人出人,共集合了百人百骑,奔袭了扎图部落。这一次共杀死青海人十七个,伤五人,把凡能赶来的牛羊全部赶了回来。好斗的多玛部落令人闻风丧胆。
一九八七年三月间,多次往返于多玛区与嘎尔措乡之间的大草原上,在又深又密的牧草中穿行。整个草原又广阔又平坦,深而密的牧草在黄昏的风中居然能索索作响,不禁大加赞叹。杰巴说,那场雪灾不仅使家畜损失了几十万,黄羊几乎死绝,羚羊也死了不计其数,甚至连可恶的草原鼠也死得差不多——那场十月间的雪灾不仅牧民毫无准备,连老鼠都没来得及储备过冬食物。所以一年来草长得特别茂盛,牛羊吃都吃不过来。大自然总是这样:肆虐一番,再抚慰一番,完成一个周而复始的轮回。杰巴还说,从前这片草坝子上羚羊、黄羊特别多,一看见手就痒,那些野物与家畜争草场也太凶啦!可是现在,一看到几只大难不死的羚羊就心疼,再不忍心下手了。
杰巴穿一套罩着面子的皮袄,矮瘦的个子挺精干,戴一副斯文的近视眼镜。他属于那种各个县分都能找出一个两个的有文化的能人,这种民间学者对于本地各方面情况无所不知。历史、宗教、风俗、传说……凡你能够想到和提出的问题,一概对答如流。这类人物应列为各县一宝。杰巴还介绍过藏族中另一类异人。离开雀莫山那一天,我们一群人大喘着气,才把那顶可容纳二十人睡觉的牛毛帐篷折叠起来。安托师傅接过来扛在肩背,一耸身给扔到大车顶上。我看那帐篷怎么也有三百斤,连叫不得了!一旁的小伙子王郁说,前几天在索县,他看见一位大汉将背上两麻袋大米——四百斤——硬给甩到大车厢里。杰巴慢条斯理地说,这些都不算奇,他认识一位老人,年轻时力大无比,年老时仍余勇可贾。过河时,他心疼马,就把脑袋往马肚子下一伸,扛起马蹚河;要是碰上狗熊,你猜怎么着?他就把狗熊抓住,手脚捆起来,再仔细察看毛皮怎样,满意的话就动手宰了,皮毛不好的释放掉。这老人前些年才去世,他的儿子一般,看不出特别之处。
闭塞埋没人才。不然许多人可以去参加国内国际上的体育竞争。
杰巴还讲起前不久“破除迷信”的事情。巴木隆山旁有座名叫鲁阿东则的小山,原籍在昌都芒康境内。因久仰多玛神山巴木隆威名,从芒康千里迢迢投奔了来。百姓们从来都把它敬作神山。不想前几年有喇嘛说鲁阿东则是鬼山,把牧民百姓搅得心神不定,疑神疑鬼;对神山巴木隆也越发敬畏,不敢去山上猎石羊,不敢在晚上大声说话。这一带常有一匹孤独的野驴出现,百姓们说那是巴木隆的坐骑,是神马。一心想破除迷信的杰巴,一枪击毙那匹“神马”,大摇大摆地走了,也没见巴木隆发怒。
然而地球上,宇宙间,令人不解的事情太多,所以“迷信”总难破除尽。在我二月中旬来藏北的当天下午,一步跨下公共汽车,立即有粒沙子飞入左眼,一个念头一闪:“这只眼睛的同一部位将进三次沙子”——不久后一一应验;在格拉丹冬期间,倒霉迹象的频频小震之后,在冰河上摔伤了,但感觉告诉我,这不是最后一次;直到几天后在唐古拉山口翻了车,大家说这已达到高潮、灾难该结束了。可是不然,返回那曲第二天,胆结石发作,腹痛难忍——当然,那是余震尾声了。
灾难的预示来自一封匿名信。二月初从北京返回看到了它。此信诡称“幸运降临”,系接力式的扩散性传递。信中符咒一般指示:接收后九天内必须发出三十封信,转述此信内容,幸运便会降临,否则将发生不幸——多无聊!为了自个幸运宁肯让三十人再忙乱一番或让这三十人遭遇不幸。巴青县最近正传播一本来自青海的预言天书,内容是劝人信教,把所有财产都献给寺庙。天书命令凡读到它的人必须再转抄一份送亲友,不然将有大难临头——不免都有些阴谋陷害的性质,而且汉藏手法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