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乡大大了,路太远了,许多人根本无法到达;其四,副乡长从康如地方步行赶到乡政府,需风餐露宿十多天。他背上干肉、糌粑,徒步到乡里,就是为了向工作组长讲这样几句话:现在的政策好啊,可是我已经老了,该退居二线啦。
副乡长是老了,一部花白胡子长长的,编成一根辫子,用红毛线绳儿扎起来。
副乡长住的康如地方如今只剩下三户人家了。前些年北上开发无人区时,俄久美举乡搬迁,乡政府设在玛伊尔山以北的康如。再往北走就是著名的无人区巴木穷宗了。玛伊尔山北奇寒难耐,人们又纷纷南迁,赶回许多被冻掉耳朵的牛羊。只有副乡长和另外两户坚守康如。他步行到乡上这件事似乎令人不解:牧人从来离不开马呀。实际情况是:他家里已经没有马了。他的马悲惨地被狼吃掉了。据统计,一年之中,整个俄久美乡的马匹由一百三十匹降至八十匹,被狼祸害掉五十匹。整个西部草原都是这种习惯:马匹放养,不收圈,只在需要的时候跑上几天路四处寻马来骑。说起来,解决的方法很简单,要是在集体化时。,派一两个人便可管好全乡的马,现在私有私养,就没法管了。无奈,人们便去请教巫师:如何保住自己的马匹呢?巫师说,是南面的石头鬼山把马魂勾走了,要祭山。牧人们倒是依嘱而行,可是马匹照样失踪于狼腹。
一个查桑区,方圆五万平方公里,仅有几千人,可谓地广人稀。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人们太需要团结,搞群体化——雨初跑遍了查桑区,得出了这个结论。每到一个乡开会,他便游说鼓吹:地面的草可以被牲畜啃光,地下的草根却紧紧相连,虽然分畜到户,人心不能分散啊!
自然不便于鼓吹集体化,在举国上下包产到户的背景下鼓吹集体化是不合时宜的。但包产到户实行五年来,在西藏却有一面不倒的集体化旗帜——嘎尔措乡。
嘎尔措乡位于查桑区驻地以东七十公里。十多年前,嘎尔措乡还坐落在申扎县城附近的嘎尔措湖畔,因草场载畜量饱和,生产无法发展,群众穷得要命。一九七六年,嘎尔措全乡北上迁往双湖,男女老少赶着成千上万只牛羊,跋涉了整整一个月,在查桑的玛威山下定居下来,仍沿用“嘎尔措”乡名。一九八○年,全西藏实行包产到户政策,嘎尔措乡却想继续集体经营再试一段。
当然这样的尝试不仅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多方面条件,其中最重要的条件是有一位擅长管理的领导人才。嘎尔措乡党支部书记白玛恰好具备了这种才干。他把这个三百二十人的牧业乡整理得井井有条。经商的,放牧的,各司其职。几年来,全乡人均收入达千元以上,是全西藏人均收入最高的乡。
我两次路经此乡,不巧都未遇见白玛其人。第一次他率商队去阿里的普兰搞交换去了,开着东风大车去的;这一次他又去了嘎尔措二村。本来很想同他聊聊,听听他的感受和打算。我只看到了全乡的定居点,一排排藏房,房前一排排风力发电机。有照明电灯、收音机和缝纫机。两个村各有一所小学。平日里老人和部分妇女在家,劳力们被编成放牧小组外出游牧。可以不时轮流回家住几天。放牧其实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公牛母牛、山羊绵羊需分开放牧,个体的游牧之家穷于照应。而结成整体后再予以分工,牧民则轻松得多。
最累的是乡干部,除了各家烧茶的牛粪不需干部亲手往炉内丢外,其余都要管。调度劳力、分配工作、记工分、搞分配……全是干部在忙。为避免吃大锅饭,他们制订了有关集体生产经营的若干条款。例如眼下实施的多达三百条目的工分制细则,是一九八四年的修订本。放冬羊、春羊、放一岁羊、二岁羊,有不同报酬,盖羊圈大、中、小,都有规定工分。放每一只羊子所记工分,精确到小数点后面的七位数——会计使用电子计算机。
上一年雨初在此地住得久,发现了许多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比如说这里的人们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乡支书白玛作为自治区人大代表去拉萨开会去了,人们能够准确地得知他哪一天回来。雨初还注意到,每逢通知晚间开会,人们从收牧后到开会前的一个多小时里,已经换过了衣服——人们过日子,可不光是过给自己看的,自尊感与爱美之心往往体现在外人投来的目光中。尤其女人,只有在异性面前才成其为女人。
与其相反的一种情形是,那些极端分散的个体游牧家庭,不可免地回复了自然状态。在大草原上偶尔碰上的每户人家,哪一个不是蓬头垢面。查桑乡一位牧女找到工作组告状,说父亲虐待她,不让她吃饭。而老父亲又委屈地跑来解释,说女儿常常私奔到查桑、双湖,。宁肯乞讨也不愿回家——这问题工作组无法解决。那姑娘与一双老父母和年幼的弟弟,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寂寞得很。她出走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想到人群里去。
这一次来嘎尔措,就在白玛家里烧茶吃饭,把在那曲带上的牛羊肉煮过一道,又装进竹筐。想起上次与我合过影的小孩,便出门来找。见一大群人围着大堆干牛粪在忙,打听了一下,原来在分牛粪。这是公社化后特有的情景,如今农牧区已多年不见了。可是转了一圈也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