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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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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上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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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上回从双湖去文部,路过嘎尔措逗留了一个中午。一个大约三岁的孩子长得很乖,眼睛大而亮,头发竖起毡成片儿,灰灰的小脸蛋儿。顶奇特的是他那一身连衣裤,手捻的上毛线织成,前后不开口,只一个领口一个裆,服服帖帖套在身上,像裹一层皮毛的小动物。据估计那服装是从领口处穿进去,尔后再也没脱下过。幸好羊毛衫有弹性,不会影响发育的。我蹲在小孩身边合了影,朋友们看了照片都有怪诞的感觉。这孩子同我儿子一般大哩,他们的生活差别多大呀。

    从文部上路第三天,到达海拔五千米的双湖办事处所在地索卡。

    双湖,因前址措尼(二湖)而得名,因那儿饮用水矿物质含量太高曾一度迁往查桑,后嫌查桑海拔高气候恶劣,再度搬往索卡。其实索卡地方海拔也高,水也不好。辗转几处,丢了许多东西,唯独名字没丢掉,其实索卡地方连一座湖也没有。牧人也都在数十数百公里之外,开阔的草坝子上孤零零几排新房。双湖建起地面卫星接收站,可以收到中央台当日新闻及电视节目,常常放映闭路电视。有供销社和医院,但没有新华书店。年轻的干部们对此颇有微词。但双湖也有双湖的特点,双湖时常开办舞会。办事处副主任索朗贡布是团委书记出身,善于组织青年人活动。打听了一下他的下落,人家说他回那曲“接羔育幼”去了——他老婆生孩子。

    被安顿在同一年进藏的同学熊亮兵家。说是同学,只是未见过面。十多年前,全国各地千余名大学生大举进藏,散布于全西藏各地区,互以“同学”相称,提起总有非常的亲切感。熊亮兵正在那曲开会。他爱人小肖在家,小肖从鱼米之乡的湖北调来高寒缺氧的双湖,用娇小的肩头与丈夫一道分担着生活。从小肖的言谈话语间,可以得知这对夫妻很恩爱;等我无意间翻阅了桌面上的台历,记事栏中只写给一个人的悄悄话,又分明可见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了。在精神与物质生活最贫乏的地方,爱情弥补了一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小肖该算是幸福的女人。她也慷慨地把这幸福感分赠他人,待人热情周到,而且总是笑逐颜开。与前一晚我在查桑区的女房东卓玛恰成对照。

    在乡下我常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妇女,她们看我,我看她们,都有异样的感觉。交流是困难的,因为各自生存的文化圈不同。总起来讲,她们是开朗的乐天的自信的。最初下乡来藏北,我还朦胧着某种优越感,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感觉的可笑。在文部,我借住仓姆决家,她是一位年轻的主妇,一面给我收拾床铺,一面啧啧连声:“宁吉!宁吉!”(藏语:可怜见的,可怜见的)——她诚恳地认为一位四处奔波的女人家是值得怜悯的。

    但是查桑区的情况有所不同,两次借宿人家,两位女主人都是独居,各有各的不幸。第一次住查桑区一位女干部家,她长期与丈夫分居,曾生过两个孩子但都已夭亡;这一次住区卫生员卓玛家。卓玛是三十五岁的老姑娘,穿一身汉式的棉衣裤,辫子掖进一顶草绿色老式军帽里。阴郁的脸上印有生活得疲惫的痕迹,嘴角刻着苦涩的纹路。她很少说话,只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身处偏远牧区——查桑区五万平方公里的草原上,仅有几千人——无法寻到合适的人作伴侣。同事们没有不成家的。而她又不肯下嫁牧民。从嘎尔措乡把五岁侄儿接在身边,算一个象征性家庭了。假如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大约她就这样孤独地了此一生了。

    离开藏北很久,我都想起这位卓玛,她是与这片草原格格不入的人物。她接收了许多外部世界的信息,心就高了。然而她无由走出这片草原,无力与她生长的土地调适,使她处于两难境地。现代观念给她带来的是祸是福,叫人难以说清。

    难怪女人们总在召唤和等待爱情。爱情能改变人生。小肖眼角也有了细纹,但那是笑出来的。

    双湖加油站的诺地热心提供了一个线索:东南方一整座山都是鸟的化石!

    到处都能碰到不可思议的事儿,第一次听说还有什么鸟化石。自然也紧随了去。那山是风化了的石灰岩,山脚下长着不太茂盛的牧草。刮着草原上常见的那种风。跳下车来已睁不开眼睛,同时也冷得要命。等到捡起第一枚化石,方才明白哪里是鸟的化石,倒是原始古海中常见的那种腕足类生物的化石——石燕。两片圆鼓鼓的扇形贝壳扣在一起,纹路均匀清晰而美丽,尖锐的一端略勾起,上有两个深色圆点,真像鸟的小脑袋小眼睛,扇形见则像蓬起的羽毛,满山俯拾即是,满载而归。带回家去,是馈赠佳品。

    在藏北,尤其文部、双湖一带,地面上裸露的各类化石种类繁多。一位查桑区干部送给洛书记一个大如掌心的化石,说是小羊角的化石,弯弯的盘成圆圈,像袖珍盘羊角。每一条纹路都像经过了精雕细刻似的精美。说是羊角化石,大家都深信不疑。直到不久后我去了内地,在某博物馆发现了一个菊石标本后,才明白哪里是什么想当然的羊角,分明菊石无疑,若干亿万年前的海底之物。

    布满石燕的当年的海底之山应当拍入电影镜头。距我离开双湖半年之后,摄制组到达那里,热心的诺地再次充任向导,驱车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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