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靠墙挖一大坑,上面用两块木板搁着,人蹬在上面。有一次我们知道先生要去上茅房了,便偷偷的把木板放得悬悬的,一头角下还垫了一个小石头,先生不小心一踩上去,裤子未脱下,就掉进茅坑了。我们见了,忍着笑慌忙把先生拉起来,用大桶凉水冲洗,他知道是我们搞的鬼,狠狠地瞪了我几眼,我想这下恐怕要狠狠地挨一顿打了,可是他却没有打骂我们,从此除了在课堂犯了他的规矩外,在外边打架的事他却不管了。这位老先生我忘了他姓名,人是很好的,这位启蒙师我一直想念他。
我家傍住一家姓罗的佃户,种我家田、住我家房,我们关系很好。因为这条道是山区往来做生意的通路,从西溪河上游来的背夫、贩夫经常在他家住宿吃饭,所以又是一个食宿店,特别是秋冬天,山里药材熟了,背出来卖了买些盐布酒,日用杂货,背夫就多了。往往这些生意是在我家做的。在罗家这个小店里,我学了不少东西,听了不少故事。夜里他家堂屋生了柴火,大家围火吃喝摆龙门阵,讲棒老二(土匪)山大王抢人、杀人,讲大闺女偷人,讲山里许多奇怪趣闻,听得我入了迷。一次我看了一伙人用被子裹着两个死人,说是捉奸捉双,是一对通奸男女被打死送到区、县告状的,我想过去掀开被子看看,马上被人大声吼住,凶煞地跑过来把我推开。还有一次,看见罗家屋外墙上靠着一个裹着被子的人,他们说这是死在外地的,雇人背回他的家里去,我也觉得很奇怪,偷偷的去掀开被子看,那个死人样子吓了我一大跳,闹得我一天吃不下饭,可见顽皮孩子还是怕死人的。
由两河口顺河向下,经过梨树、下方坝、猫儿滩就到了谭家墩。这是仅次于大宁厂的我们那条河的一个大镇,有百来户人家,过去从清末起就住过军队,是负责由大宁厂到三省交界一带治安的巡检司驻地。小学就设在这个不用了的巡检司衙门里。我刚去时看到很气派的。衙门设在临街半坡上,大街上竖起一个大照墙,然后沿石梯上去,还有二门,三门里一大排房子,再就是我们的课堂、校长、先生的住屋,左边有我们学生宿舍,右边是一个大操场。这个学校是官办的,是巫溪县大宁厂区唯一的新式两等学堂(初等、高等),校长是一位进了学的(就是前清考取进入孔庙读书的学子,有资格去夔府考秀才)现在又做了生意的谭家墩本地的绅士,姓秦,他不知为什么同我家关系好,也许是佩服我父亲经商有办法吧,把他的儿子送到我家当徒弟学生意。这样我虽然小,才十岁左右,就被送去那小学住宿读书了。学校虽然是称为两等(高、初等)小学,学生人数不过只有七八十,但年龄却大小不一。有从乡下老远来的十七、八岁的大孩子,他们曾在家里请过先生开过讲,还学过写八股文,因为民国不兴科举了,才来改读新式学校的。这些大龄学生只有几个,但都是土财主的儿子,有钱摆阔,像我这样十一、二岁的孩子占多数,在学习上并不比他们差。记得我上学一年后就升到高班。所谓新式就是添了算学、格物、修身、体操等新课程,教师从夔府中学毕业生中请来两位,他们是教新课程的,学习难不了我,总是名列前茅。有一位从大宁厂来的学生,我到现在一直记得他的名字,叫熊贤佑,他学习很好,那时每学期完了,考试后要把学生成绩分等级写成大幅榜纸,张贴在校门口大街墙壁上,仿照前清学校发榜的惯例,在我们这一班的头二名总是我和熊贤佑争夺,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我们暗中较着劲,印象很深,所以到现在,事隔六七十年,我还清楚记得他的名字和相貌。除功课外,别的他就不及我了,他身体弱,自小就容易生病,体操、游戏等他不及我,调皮捣乱他更不是对手。学校里请一位教国文的进过学的老先生。他不但威望高,管学生也严,我在他手下学国文,曾同熊贤佑一样受过表扬,可是我却挨过他不少的打,因为调皮,经常和同学们斗殴,就被这位老先生抓去打手掌。他用的是竹板做的戒尺,打手心一次就是几十下,有次把我手都打肿了,因为我带几个同学同外边街上孩子玩游水打起来了。那时校规同家规一样都不许游水,因为河窄水急,经常淹死人。游水是犯禁,同校外孩子打架,更是大禁,由我带的头,这一顿打把我真打哭了。
后来老先生走了,由一位夔府中学毕业的王先生教格物(自然科学一类知识)并当教导主任,他继承老先生的管教法,对我们也很凶。但是他没有老先生有威信,压不住台,他除了打人外,主要是用罚站的方式处罚我们。我那时是常被罚站的一个,他年壮,力强,到处巡视,只要他认为不对的地方,就把人抓去,罚你站在他房门口,好好地思过。罚站比挨打还难受,挨打打了就完,一时疼我不在乎,罚站要一站半小时以上不能动。
在谭家墩小学住校的学生约有廿余人,住在两间大房里,食在学校。那时四川特别是我们山区食物很便宜,伙食还不错。但使我留念很深的不是菜饭好,而是吃饭时的梆声。到了吃饭的时候,那位当校长的泰老师亲自在把木头挖空了的梆子上,用两根木棒敲打起来,敲得有板有眼,我们最喜欢听这梆声了。它不只是表示要开饭了,这固然是我们学生非常盼望的,还有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