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打击声,非常好听。学校开饭的梆声,声闻校外,成了镇上报时的声音了。
在这小学读了两年,每到星期六下午我就回家,经过桃园于、猫儿滩、下方坝,在下方坝我总去三叔家找小姐玩一阵,直等快天黑时,我才赶快过河经过梨树坪赶到家。那时我走路很快,好像飞毛腿一样,从下方坝到刘家坪十来里路,我可一口气快走,不到天黑就回家了。
约五年的私塾与小学生活,我在知识上长进了不少,四书五经差不多都读了。在谭家墩小学那位老先生教我们《古文观止》,教我开笔学着写作文,还学过诗韵集成,我可以模仿着写文章,但那些书许多是不懂的,老先生讲的书,我也听不懂,真是读书不求甚解。
由谭家墩顺河而下,山壁间有一观音庙,再下去就是大宁厂,这是当时区政府所在地。大宁厂出盐水,有一股很大的盐水由山里流出,水是咸的但非常清澈,出水的地方有四个大龙头,张开大嘴,盐水就由龙口喷出进入一个大池塘。有钱的人就租买这水烧盐。据说盐水由官家管,好像很早就有,几家大户把盐水分了,他们不烧盐,要烧盐的就向他们买水,盐水用竹管子送到烧盐厂。烧盐是一门手艺,有专烧盐的工人,烧盐用的煤炭、木柴,所以分为煤盐和柴盐,柴盐洁白,味纯,价格高,产量不多,大量出的还是煤盐。盐是人民生活必需品,在我们那巫溪县邻近湖北、陕西周围几个县都是吃大宁厂的盐,这是一本万利。永不倒闭的买卖,所以烧盐户都是日进千金的大财东。因为出盐,大宁厂就繁华起来,烧盐的有财东及其家属子女阔老阔少。买盐客商、运盐的背夫,烧盐用的煤、木柴,由东溪河西溪河远远的用船运来。大宁厂的两条长街,挤满了人,主要是盐工、背夫、船夫、盐商、盐户,随之发达的有杂货店、百货商、茶馆、酒楼、肉食铺、大烟馆、妓院、摆小摊、卖小吃的、跑江湖卖杂耍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巫溪县当时全靠大宁厂生财纳税,当官的不愿当县长,多想当一任大宁厂的盐官。同时这里也是多事之地,地皮、流氓、棒老二常常出没,杀人抢劫、打架斗殴的事经常发生。学校里的老师不许我们去玩。怕小孩子出事。可是越不许去,越神秘,我们就越想去,好在学校里有大宁厂的学生,我们垦期天有时就约着去玩,看到那个花花世界,人多得连路都走不动,那些大人常常把我们小孩子推来挤去,口骂不停,听了就很生气。所以,小时对大宁厂印象很不好。
我在家是最小的男孩,许多事都要我做。每天,只要我在家的时候,要向写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上香叩头。下午要擦灯的玻璃灯罩,大大小小的四五个灯,还要上煤油。每年有两件大事,一是七月七日给老祖宗烧包袱,都是用白纸钱糊成包袱,上面写上从老祖宗到我爷爷奶奶的尊号。
还有一件大事,我在家时是由我包办的。每年腊月(十二月)过了十五,据说家里灶王爷要上天报告一家的情况,说好说坏,关系到一家人的兴亡,每家都要在灶王爷上天前夕念灶王经。这在我家就是我的事。时间将近半夜灶王爷启程前,在那熏黑了的灶王像(纸印的)前,摆上贡品,主要是灶糖,用来甜他嘴的,烧着香,我就跪在灶房炉口的地下,拿着一大本子的灶王经要念三篇。我家厨房离住房隔一过楼,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念经,不知说些什么,心里怪害怕的。念完了,妈妈总是赞扬我,并把敬灶王的糖给我吃,我感到很大安慰。我那时还真相信有灶王爷,希望它在玉皇大帝那里多替我家说说好话。
父亲信的又是一套,同善堂据说是儒释道三教合一,同善堂的法事,不是和尚、道士念经,而是穿着普通人衣服的社员坐着念,也不知他们念些什么。但最使我们小孩感兴趣的是扶箕、降神。扶乩是两个人执一有针头的棒子,在沙盘写字,要做过一些法事后,乩头就动起来,有时什么仙来了,大家最喜欢的是张果老、吕洞宾,最怕的是齐天大圣。乩头在沙盘上写字,信徒们跪在下面祈祷。沙盘上的字我们小孩看不懂,有一个法师他很快就念得出来。这是信徒们问吉凶祸福的法事。
降神最好玩,也最可怕。突然某某神附在同善堂某信徒身上,自称是什么神仙来也,其人状貌如醉如痴、口咄真言,每每念出四言人句,总是“遨游群山,见尔心诚,特来显圣,保尔平生”等等,然后信徒们焚香礼拜,叩问吉凶,这人胡言一阵,最后说吾神去也。这位神魂附体的信徒就倒在地下,大约个把小时才醒返回来,人像大病初愈疲惫不堪。
我小时很信这一套,我父亲虽信同善堂,但他不搞扶乩、降神那一套。父亲好像是出了钱在同善堂里买到了较高的位子。同善堂里地位是以辈份而定的,果字辈最高,我父亲听说已到了仅次于梁字辈的子字辈。常听我妈抱怨,当了子字辈也不见给你爸什么好处,兵荒马乱的还是要出钱请人保护。想起来,我父母他们信同善堂是另有目的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罢了。
2.走出穷山沟
到了民国十二、三年,我那平静的山沟里也不平静了,到处闹起了打家劫舍,抢粮抢财的事。父亲的乡绅地位,同善堂的子字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