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者和孟德尔主义者里也有些人,他们甚至在死刑的威胁下也没法指出摩尔根与孟德尔的区别……”说这话时他带着笑容,可两人都已没了笑的兴致。
1949年初,他们在莫斯科一所古老的房屋中作客,再一次不期而遇。当时萨比宁已经在格连吉克工作,这还得谢谢伊·德·帕帕宁,是他帮忙安排的;克拉索夫斯基则被命运抛到了北乌拉尔禁伐区。两人都精神饱满,竭力想让对方了解自己在自然的怀抱中生活得多么好。萨比宁令人迷醉地描述了藻类植物,那时他只能摆弄它们,他还顺口开了个玩笑。但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压低了嗓门,时不时地侧耳听听动静。克拉索夫斯基知道,他本人以及这间房屋内其他所有的人都在掩藏内心的恐惧。
天色暗下来。拉满了窗帘。这时才开亮了电灯,简直象战时防空袭一样。大门上传来一记敲门的声响,大家都一抖,闭住了嘴。
“是找邻居的。”——过了好一会儿女主人说。大伙儿这才如释重负。
那天晚上萨比宁不止一次动员克拉索夫斯基去格连吉克,去他那儿工作。他恳求克拉索夫斯基考虑考虑,但后者犹豫不决,心想:急什么,还有时间呢。可时间已经没有了。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导师。
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不止一次从格连吉克来莫斯科。不仅为了探家,他试图找到工作。有人当面向他保证:“是的,是的,当然……”可过后又拒绝了他。大概他在那一时期体会到一种被困在抽去空气的玻璃罩下的感觉。无论如何他总是感到自已被人剥夺了唯一所热爱的事业,他只为此而生存,有责任为此而努力到最后一息。
又一次新的打击:出版社原计划出版萨比宁的《植物营养的生物物理学原理》一书(这是他一生中的主要著作之一)。此时却宣布中止与生物学博士德·阿·萨比宁的合同。书已经排版了,眼看就可面世,突然来了这么一下……
铅版被拆散了。
对科学的强奸以突击的步伐进展着。遗传学基础本身被摧毁了。它的根基早已被清除,现在则是清除它的培养基。伟大的农学家及其追随者的新理论象不孕的花一样地勃发起来,这伙人轻松地、不知廉耻地击溃了路易·巴斯德和鲁道夫·微尔和的公设。列别申斯卡娅老太婆在水杯中“凭空”取得了细菌;机灵的伯什扬巧妙地从结晶物质中分离出了病毒——从非生命物质中分离出生命物质!这就是科学上的“杰作”……
萨比宁不能无动于衷地面对这一切,眼睁睁地看着科学遭到亵渎,变得日益贫乏。他简直无法忍受。
1951年。整个冬天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是在莫斯科度过的,是在为寻找工作进行的无结果的奔波中度过的。他已不能继续留在格连吉克——他同伊·德·帕帕宁的关系中有了某种裂痕,而格连吉克的科研所恰在帕帕宁的管辖之下。可是他仍是无处可去,不得不回格连吉克。返途是沉重的……
在火车站他默默地拥抱住儿子康斯坦丁,然后走进车厢。突然,他在踏板上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病态地、绝望地挥了一下手。康斯坦丁想跳上踏板,可是列车的缓冲器哐当一响,启动了。不知为什么康斯坦丁的内心深处揪得紧紧的……
我感到我看见了这列遥远的列车,车上载着一位不知该去哪里的孤独的人,善良的蓝眼睛中满含着忧郁的神色。还看得见他的儿子,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月台上目送着远去的列车。
灾难的预感攫住了他……
(原载。共青团真理报》1988年6月18日。陈明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