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轻轻的,张竞生的心却被震了一下。他赶紧离开床前,走过去拉开门。
“柯同志!嘘一”他示意妻子已经睡着了,便轻轻地闪出了门。
柯同志,就是那个被张竞生救过的游击队员,以后一直留在浮演区工作,和张竞生已成了莫逆之交。
张竞生把他领到客房,点亮了煤油灯,边让坐边问道:“好久不见了,你都去了哪里?”
柯同志没有坐,只向张竞生要过一根烟点燃吸着。他回答,是去了揭阳县参加上改试验。他还告诉他,就在这两天大军就要打来了,白匪(指国民党军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正准备仓惶逃走,他们临走还想抓捞一把。他希望张博士能立刻跟他走,最好是到广州避一避,免得被白匪里挟。
张竞生犹豫起来:“到广州?你是要我投靠共产党?我,行吗?”
“怎么能不行呢!共产党需要您这样有才学的人。”柯同志说道。
张竞生的眉头还紧锁着:“我给国民党做过事,会不会把我当资本家打倒……”
柯同志急了,说:“你是为国民党做过事,可您也为共产党做过事呀!你为民众做的那些好事,也可以算是给共产党做的事!你放心吧,谁不知道你是凭本事拿薪水过日子的,又不剥削人。”
张竞生的眉头松开了:“好吧,那我跟冠南再商量一下。”
“不用再商量了,你跟她打声招呼吧。反正全国都解放了,饶平还能再黑暗几天。您先走,我们已经在浮滨圩为您安排了车子,嫂夫人和公子留着看几天的家嘛。”柯同志热情地为朋友出着主意。
“嗯,也好。”张竞生站起来径自走进卧室。妻子还在熟睡之中,他注视着她,犹豫了几下,总也忍不住叫醒她。几天了,她总是陪着自己揪心揪肺的,她难得有睡得这么香的时候。他转过身子,写了几个字搁放在桌面上,回头又凝视了妻子片刻,俯下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才恋恋地离开。
“咱们走吧!”柯同志似乎等得有些焦急了,他一进客厅就催着他。
夜,经过了洗劫更是一片死静,他们俩紧紧地相跟着,悄悄地离开了旧寨园。一辆运载木炭的货车,停在路边一个阴暗处。柯同志紧紧地握握张竞生的手,又同司机嘱咐了几句,便送着他们上了路。
燃木炭的汽车像个负重的老人,艰难地喘息着,缓缓地在路上爬行。张竞生坐在司机的身旁,专注地望着车窗外。
黎明了,东方开始浮起了鱼肚白,青山、绿树、秀水仿佛是赶来为张竞生送行,相跟着他跑来。张竞生的眼睛湿润了,多么熟悉啊,这山、这树、这水、这路!他几乎能记着哪座桥是哪个村修的,哪段路是那乡筑的,哪棵树是谁栽的,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却是为他逃命准备的。
不,不是逃命!也许是奔向光明呢。张竞生笑了。你看,今天的兆头,阴了40多日的天空,居然晴了,太阳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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