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因为老二和老三是双胞胎,忙不过来,便将女儿老二留在了身边,把儿子老三送到了保定,请奶奶看管。七岁时,老三才回到北京上小学。那是一个喜欢种花的小男孩。他大大的眼睛,见人总是笑嘻嘻的,非常可爱。后来,她的母亲有些伤感地告诉我,因为她没有条件亲自抚养老三,等七年后再一起生活的时候,就像看到别人的孩子似的,客观看到的尽是缺点。
在干校,大人忙于劳动,孩子们常常自己结伙追跑打闹。有一次,苗儿与其他大孩子在场院上玩耍,摔破了头。医务室没有麻药,为了救急,男护士小崔硬是没用麻药就给苗儿缝了两针。我只能流着眼泪抱紧了哭哑了嗓子的儿子,配合治疗。我是个爱孩子的母亲,可我无能为力。我替不了他。
我渴望亲手带大孩子,但我担心在干校自顾不暇的境遇中,对苗儿疏于照顾,再惹出更大的意外,不得不把抚养孩子的重担交给了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的母亲。
人是生命力极强的一类。无论国家乃至世界的大环境如何,人们总得在命运赋予自己的小环境中生存,哪怕仅仅是活着。而且,人们还总会寻找到不同层次的娱乐方式。
打狗取乐,是先锋连个别男士热衷的游戏。
被打的对象是附近村子到干校食堂偷嘴的狗们。不知道狗们究竟偷吃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狗们怎么竟笨到总被人们逮到。每次,只要听见后富传来凄惨的狗叫和围观者的喧哗,我便知道又到了干校“武松”打狗的节目时间了。
狗们挨打的时间都是晚上。打狗的地点在食堂前面。打狗的方式是吊起来用扁担抽打。打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狗肉,只是穷极无聊而已。所以,“武松”打狗,打病为止,他们生怕狗的主人找上门来,影响干校与老乡的关系,并不敢把狗打死。
“记吃不记打”是狗的特性。那些被打瘸了的狗们,将息几天,依然百折不挠,回来找打,“二进宫”者甚众。狗和人一样,也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一类。
“男女都一样”的口号在打狗问题上并不适用。每当听见狗的哀嚎,“半边天”们便骂声不绝,骂“武松”们残忍,骂“武松”们缺乏人性,还多次到连部找指导员老周提意见,要求制止打狗。
老周一直是个业务人员,并不长于管人的差事。不知为什么,老周仅是态度和蔼地出面劝阻,并不强加干涉,好像只为给“半边天”们做个姿态而已。老周与打狗的“武松”,与所有电视台的成员,过去都是私交不错的同事。或许,他不愿意在仅仅一年的先锋连指导员任内,为了狗们而伤了人们的和气;或许,他对人们在干校单调的业余生活有感同身受的理解和同情;或许,他不愿意对每个人业余时间的自由多加限制,尽管每个人业余爱好的档次大不相同。
“半边天”们的抗议并没有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直至深秋时节,天凉了,打狗的狂热才冷落下来。
雨季来临之前,我从炊事班调到基建队翻修屋顶。我和电视台新闻部朝鲜族摄影记者小金是房顶和墙头上的小工,提着铁桶在掀掉了屋顶的墙头上来来往往给抹泥的大工们递泥浆。尽管小金拍起片子来得心应手,但当墙头小工时却总是笨拙地四脚着陆。看着他,我暗暗庆幸自己中学体育课的平衡木成绩还算优秀。
“纲举目张”是“文革”中用了多年的口号。说的是抓住正确路线的关键,其他工作就会带动起来。在“文革”众多的革命口号中,“纲举目张”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但并不是因为革命才记住了它。
为了改善伙食,夏天的休息日,不知谁出了个下河用拦网捕鱼的主意。“拦网”是鱼网的一种,形似排球网。网上部的总绳叫“纲”。“纲”的长度约与河面的宽度相当。“目”即网眼。网的高度近似河水的深度。
干校门外有一条不深的清水河。下水者人挨人一字排开,每个人举着拦网上的“纲”,在“李万能”的号令下,齐步往前推进。但是,我除亲身实践弄明白了为什么“纲”一举“目”就张的道理以外,从来没见捕到过任何鱼虾。
旁观者清。站在岸上的人们说:以如此大轰大嗡的人海战术,早把鱼吓跑了,能捕得到鱼才是咄咄怪事。
每到“纲举目张”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在曼谷落水的往事。当我在“纲举目张”的间隙似是而非学会在水里换上一口气的时候,已经秋凉,停止了“纲举目张”。从那以后,我就绝了这辈子学会游泳的指望。
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使我的头脑变得十分简单。在干活以外,除了吃和睡的渴望,我没有任何需求。
农忙开始,我被派往大田班干活。三夏期间,我去翻场和跟车,一天吃五顿饭,至少工作十三、四小时,日出而作,日落并不息。
打下的粮食都曝晒在水泥场院上。翻场的时候,十几个人并排由西向东用铁锨把粮食推晒一遍,十分钟之后再由东向西推晒一遍,反反复复,干透为止。
我见缝插针,在场院东、西两头房荫下,各安置了一块破席头和烂砖头,翻晒粮食的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