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进一步研究,”一多回答道,“总之,漫散无际、节律杂乱、浮词冗语,不能体现出诗之所以为诗——其凝炼美、其音乐美、其建筑美……最近,听说孙子潜对语体诗的节奏规律作了一些研究,这是值得注意的。总之,让我们继续努力探索吧!”
“徐先生!”
梦家的声音把志摩的思绪唤了回来,“嗯?”
“您出神了。”
“是呀,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走回到一多先生的那神秘的黑屋子去了……那时,我们真的结成了一个诗坛呢,闻先生的那屋子,真是一个神妙的庙堂!那时我们常常有争执、辩论,有时甚至面红耳赤,各不相让;可是,劲儿也就在这争辩上!”
“我们现在也有这样的野心,想结起一个小小的诗坛……”
“应该有这样的野心!这也就是雄心嘛!我举双手同意!一定成为这诗坛的忠实同志!”志摩举起双手。
“我们希望,这小小的诗坛,早晚可以放露出一点小小的光亮。”
“小,但一直向上!”志摩说。
“小,但不是狂暴的风所能吹媳的!”梦家说。
“……我们对着晦盲的未来,岂不也应有同样光明的指望?”志
摩又说。
一篇发刊词的底稿,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产生了。
当晚,志摩就给孙大雨《子潜》、邵询美、饶孟侃等好友发信征求意见和约稿了。
志摩对创办一个《诗刊》的积极心情,正是他对《新月》的政治色彩越来越浓厚的失望心情的反映。他又一次以新的激情、怀着新的希望向诗神奔去……
(十六)
一九三○年九月,蔡元培辞去北大校长职务;十三月,蒋梦麟接任。他请胡适出任北大教务长。
一天,胡适偶然读到志摩不久前发表的一首题为《生活》的短诗: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境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黏潮,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
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
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他读着,感到一阵窒闷,眼前浮现出志摩在上海陷入了经济困难、家庭生活不上正轨、杂事缠身的苦闷中的忧愁莫名的面容。他叹了一口气。
“这是志摩对生活已经走投无路。感到绝望的心情的写照。”他对自己说。
他写信给志摩,邀志摩北上辅佐北大校务。
志摩接信大喜,急忙同小曼商量。
“你怎么去得?”小曼扬起眉毛,“以前中大、光华两地赶来赶去已经累坏了你,难道还能插上翅膀再飞到北平去做事?”
“再兼北大、中大当然不行,”志摩侧着头想了想,“就把中大的课辞了吧。”
“北平……不要去了吧,摩,家在上海,我在上海,你为什么要到北平去呢?“
“不,北平我非去不可。适之盛意来邀,我怎能推拒?”志摩说得很坚决。
“辞了中大的课,不又要得罪人?那些学生也会难过的,上次你离开光华,家壁他们不是都非常失望、惋惜?”
“这……也没有办法了……曼,我们干脆搬到北平去定居吧,好吗?”
“我……不想去。摩,上海的家安顿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这你也知道。不要离开上海吧……”
“不,我再也不想在上海呆下去了!”志摩提高了声音说。
小曼一怔。“为什么?”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活,我实在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我的一生事业都要毁了!”
小曼的眼泪上来了。她知道这是志摩对自己的一种谴责。以前她虽然也感到志摩对眼前的一切都是不满的,但他从来没有用如此明确的语言说出来过。
她抽泣着。
她没有法子改变自己。以往长或养成的习惯,周围环境的影响,都形成了一股惯性,使她向着一个地方滑去;这种滑行牵曳着
志摩,败坏着他的心绪、分散着他的精力、扰乱着他的思想,妨碍着他的事业,这些她全知道。她感到对不起他。可是她没有法子改变自己。这需要巨大的自制力和意志,可是她没有。身体的孱弱磨完了她的精神力量,她只能任自己一天天这样地滑下去。
小曼一流泪,志摩泄气了。他坐了下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摩,依了我吧。”
“适之那里我是无论如何要去的。这样吧,中大的课辞掉,我仍在上海住家。北平、上海两头跑。”
“你又不是铁打的身骨,这样支撑得住吗?”
“不要紧,小曼,我可以坐飞机来去,那是快得很的。”
“坐飞机?”小曼抹着眼泪笑了,“你想得倒美。机票多少钱一张?北大能给你多少薪水?就说每月回来一次,那点钱怕还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