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位开杂货铺的老约翰,你还记得吗?”
“能不记得吗?我给你的信都是他转的……他好吗?”
“他死了……那个铺子,也找不到了,那个地方,已经盖了新房子了……”
“啊!老约翰死了……”徽音的声音颤抖了。以往的一切,虽然都过去了,但在心头,却是抹不去的啊!
“诗籍铺、蓝色咖啡馆、国葬地,凡是留着我们小时候友请记忆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志摩又低声说道。
两人一直走到病房,徽音再也没有说话。
志摩天天去看望老夫子。几天后,梁任公的病情没有显著变化,他就搭车返沪了。
但是,绞枯了脑汁、流干了心血的梁任公,终于敌不过死神的又一次猛袭,以未及花甲(五十七岁)的年寿,于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九日与世长辞了。
志摩在上海接到噩电。第二天,他给胡适写信,关心着老师的后事与遗著的出版:“快函收到。梁先生竟已怛化,悲怆之意,如何可言。计程兄昨晚到平,已不及与先生临终一见,想亦惘惘。先生身后事,兄或可襄助一二,思成、徽音想已见过,乞为转致悼意,节哀保重。先生遗稿皆由廷灿兄掌管,可与一谈,其未竟稿件如何处理,如《桃花扇考证》已十成八九,亟应设法续完,即由《新月》了版,如何?文《稼轩年谱》兄亦应翻阅一过,续成之责,非兄莫属,均祈留意。《新月》出专号纪念,此意前已谈过,兄亦赞成,应如何编辑亦须劳兄费心。先生各时代小影,曾嘱廷灿兄挂号寄沪,以便制版,见时并盼问及,即寄为要。今晨杨杏佛来寓,述及国府应表示哀悼意,彼明晚去宁,拟商同谭、蔡谱先生提出国府会议。沪上诸友拟在此开会追悼,今日见过百里、文岛及新六等,我意最好待兄回沪,主持其事。兄如有意见,盼先函知。又宰平先生等亦有关于梁先生文章,能否汇集一起,归兄主编,连同遗像及墨迹(十月十二日《稼轩年谱》绝笔一二页似应制版,乞商廷灿),合成纪念册,如何?……”
接着,志摩又赶去和梁实秋等商谈《新月》出任公先生专号的事;他又给西滢和一多写信,约请他们为专号撰写纪念文章……
当晚,小曼特地找出了梁启超的一张半身相片,放在一个镜框里,四周贴上一匝黑纸边,靠墙摆在桌子上;然后,供上几个碟子,点燃一炷清香,与志摩并肩,向先生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
躬。
她跟志摩一样,也从来没有把老夫子在他们婚礼上的毫不留情的训词怀怨在心。
(十三)
小曼急得楼上楼下团团乱转。
志摩突然接泰戈尔来信,说他去美国、日本讲学,途经中国,想到上海来看望志摩和未见过面的小曼。他又说,这次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私人访问,静悄悄地在家里住几天,不要像上次那样劳师动众,到处欢迎,到处演讲。
对印度人的生活习惯,小曼心中无数。该怎样招待,该作些什么准备?
志摩竭力回忆去印度时所见所闻的该民族的起居饮食、生活习惯的细节。小曼一点一点地记在本子上。、
当时,他们已经搬迁到福照路六一三号(四明村的沿马路房子),他们将三楼布置成一个印度式的卧室,古朴而又神奇。
泰戈尔来了。他抱吻了志摩和小曼,拉着小曼的手看了又看,睿智而慈祥的双眼中充满了欣偷和宽慰。志摩和小曼喜孜孜地带领泰戈尔上楼,想叫老人对他们精心筑构的杰作大出意料、喜出望外。谁知泰戈尔对着这间印度式的卧房大失所望,他遗憾地对志摩夫妇说:“啊,让我住在这个地方?”一边说,一边摇动着被满白发的头。
志摩大掠失色:“怎么?您感到不好?”
“我在印度过了一辈子,住惯了,到外国来,主要是领略、欣赏异国的风情,你们却偏偏要把我引回印度去,这还能不使我失望?”
老人看到志摩夫妇的卧室,倒赞叹不已。“啊,这里真好!我爱这个饶有中国情调、古色古香的房间,让我睡这儿吧,可以吗?”
志摩和小曼一迭声地说:“欢迎,太好了!”
老诗人和蔼、慈爱地抚摸着志摩和小曼的头,管他俩叫“我的孩子”,一对大眼睛在长长的技拂下的白发映衬下显得分外品亮。
三人用英语畅快地交谈,直到深夜,不知疲倦,不觉时光的流逝。小曼亲手烹制一些中国点心,老人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第二天,泰戈尔带着志摩和小曼去他的一位同胞家赴晚宴,整个屋子里全是印度人。老人给志摩和小曼介绍给自己的乡亲们,说这是他的儿子和媳妇。志摩看出,泰戈尔在他同胞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声望和荣誉,他们把他当作慈父和导师,看作印度的光荣;由此,印度人用他们最隆重的仪式和最亲切的态度欢迎和接待志摩和小曼。当他们知道志摩去过他们的祖国时,这种亲切又升向一个新的高潮。
志摩和小曼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欢乐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