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杰出面打了个圆场。
“瞧,这小小的年纪,就想到什么死呀,活呀的,海呀,好好地混,混出个人样来,咱汤庄子的人也跟着风光风光。”
人们又都笑谈了起来,有的人生怕安德海再冒出一句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便搭讪着走开了。屋里只留下安家四口人,弟弟安德洋尚年幼,好像并不清楚哥哥远行的含义,吃过晚饭便早早地睡了。爹娘和安德海坐在坑上,豆油灯在墙角边发出微弱的光来,昏暗的灯光下,安德海看见爹的头发已大半变白了,连胡子也开始花白了,爹一个劲地抽着旱烟袋,娘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角间布满了很深的皱纹。安德海见娘用手捏着腰,便挨紧娘坐下,他轻轻地给娘捶着腰,娘冲他笑了笑,安德海发现娘的笑脸E噙着泪水,安德海轻轻地为娘抹掉了泪水。
爹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海呀,你长大了,眼见就要离开爹娘,一个人去闯了,出外不比在家,凡事你要小心着点。”
安德海从小长这么大,爹很少训导他,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挨过几次打,即第二次失学后,拜“汤包子”为师,向他学“绝招”,爹气极了,扬起手边的锄头向他砸来,可是他及时躲闪开了,结果打到了“汤包子”身上,为此还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安德海从心底里依恋爹娘,即使他有时心里不服,嘴上也从不表现出来。现在将要离家远行,爹的训导他句句听从。
“海呀,为人做事要凭良心,可千万不能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是要遭报应的,咱们老几辈人都是忠厚老实的人,你在外面要给咱安家争口气。”
娘也仔细叮嘱着儿子,安德海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母亲的话,
他也认为母亲说得很对。至于后来他人宫后一系列的丑闻,正上母亲的愿望背道而驰,安德海有时夜里惊醒,还时常玩味临行前母亲的叮嘱。
腊月初七就要赶到京城,这汤庄子离京城300多里地,就是骑快马也要走上两天,所以,安德海最迟腊月初四就要动身。其实,只有初三一天的准备时间。娘想给儿子赶制一套新棉衣,一大早,爹就揣着几十个鸡蛋,(这些鸡蛋还是二叔及大爷、大婶等人凑起来的),又带了些家里仅有的碎银子赶集去了,他必须早早地赶到集镇上先把鸡蛋卖掉,然后再去扯点蓝布回来。安邦太一路脚底生风,不消三个时辰,便把蓝布买回来了。娘请来二婶、邻家大娘,她们几个妇女裁的裁,缝的缝,扯的扯,密密麻麻缝制棉衣。安德海虽然不会“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的诗句,但他也多少能体会出做娘的疼爱之情,他用双手支着脸,望着娘出神。娘在低头盘扣于,她先把一个长条斜纹布一边脚上,然后双手一捏,缝成了一个圆而细的布绳子,然后剪开这根布绳,用七八寸长的一段布绳打着布扣子,布绳在她手中飞舞着不一会儿,一个布扣子便打成了花结。娘的手又粗糙又大,但盘起花扣来却灵巧无比,安德海心想,娘年轻时一定很灵巧。娘一边盘扣子,一边不时地抹眼泪,安德海觉得好像自从昨天上午差人来后,娘就一直在哭,她只是掉泪,并不时发出一点哭声。这无声的泪水好像打到了安德海的心上,安德海的心头也酸酸的。
她撩起衣襟擦眼泪,安德海看得真真切切,娘的棉袄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那棉袄内村都露出了棉絮,那棉絮好像也是好多年没换新的了,已经变得又黑又硬。安德海在这个家生活了14年,似乎从来就没注意过家里的陈设,他即将远行,禁不住环视这又低又黑的小草屋,屋里四壁空空,房顶上的草秸向下悬着,那草秸由于年久未换,早已变得又黑又枯,土炕上堆放着几床旧棉被,士墩上两只紫红木箱是唯一的家具,这个家真是太寒伦了。
黄昏时分,几个妇女便赶制出了新棉衣,她们纷纷离去,家里只有安邦太夫妻和他们的大儿子。安邦太猛抽了几口旱烟,发话了:
“后天海儿就要上路,谁陪他进城呢?这路上少说也要走两大,吃的东西倒好解决,做些干饼带着就行了,可住的问题怎么办?总不能连人带马的住在野外吧。住客栈可贵得吓人,咱家的几吊铜钱和那些碎银子,上午买布已花完了,他二叔家孩子又小又多,也挤不出几个钱来。今个早儿,我已经让他二叔去马家庄了,看看他二姑能不能挤几个钱来,万一她们也不宽裕,后天可怎么上路?”
安邦太盘算着儿子一路上的花费,越想越为难。娘开口了:
“还是向先生借一点吧,他没家没院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人又心好,借几个钱总还可以吧。”
“借,你凭什么还?开春虽说能收几斤麦子,但这些日子已经借了一些债,留下半年的口粮,借的债都不一定能还清,再借了怎么办呀?”
“内务府既然已经来了公函,海儿总不能不去吧!”
爹娘你一言,我一语,为安德海上路的盘缠而愁眉不展。安德海也在盘算着这事,不过他考虑的比爹娘还要多,除了这几天一路上的花费,他还想给这个穷家留下几个钱,另外,到了京城总不能空着双手去拜见表舅王毅顺和当太监的三爷吧。可这一系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