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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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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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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到底是个能干人,当然也还在爱着他,因此当然也还是对他很忠实。

    ……

    于是他把太太打床上抱起来,把拖鞋套上她的脚,还在她腮上亲了一下。一面

    他低声说着他的步骤,只要查二先生介绍他去跟省长见见面,他就有办法。

    “况且——况且——还有二先生替我打边鼓!”他快活得心脏都麻痒了一阵。

    就这么办,第二天他对那位省长的兄弟发了许多议论,把手里的雪茄当做武器

    挥着。眼睛常溜到太太脸上去——似乎问她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太太玩着自己的一条绣花手绢,一句话也不说。

    那位客人的眼眶上有一圈青色,脸色不安——象有什么重东西压在他脑顶上似

    的。他大概想瞟女主人几眼可又不敢,视线就老是打苏以宁脸上移开去停到了半路

    里——赶紧又折回来。

    说话的人先打友谊谈起,两个膀子都拿来打着手势。

    “如今这世界呀——哼,对不起,做人真要小心。朋友没有个靠得住的,总是

    相互欺诈,互相扯谎。老实说,他们只会吃酒吃肉,没一句正经话:群居终日,言

    不及义。要说患难之交啊——哼,对不起,你打了灯笼去找也找不到。我跟你是…

    …并不是我空嘴说白话,不客气,象我们这种友谊是不可多得的。”

    他停停嘴点着那支雪茄,窝着嘴唇吹了一口烟。然后叹了一口气。

    “唉,别说朋友,一般人连兄弟也视同陌路。而他们这种——美其名曰欧化!

    对不起,欧洲人才不这样哩。只有一般自以为是的家伙才有这种荒谬的行为。将来

    你出了国就可以晓得,西洋人并不是不讲道德的。所以当今政界上的人我只佩服两

    个,聘老跟令兄。令兄真是了不起:你们还是异母兄弟,他这样子的……他友于之

    情……人家都告诉我,令堂大人弃养的时候,令兄那样悲痛,生前他又那样尽人子

    之道,唉……我一想起来真非常之感动。想到先父母……先父母……”

    他声音打起颤来,嗓子里哽住说不下去了。

    查二先生脸子白得发青,眼眶里有了水,牙齿使劲咬着下唇。

    大家闭了会儿嘴。有谁叹了一声。

    苏以宁先生问:

    “令堂大人弃养了好几年了吧?”

    “五年。”那位客人呻吟着,哆嗦着。

    “唉,是的,是的,唉。”

    他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到桌子边去擦洋火。于是吐出他闷住很久的那个意

    思:他愿意迫随别人的令兄,要请这做弟弟的介绍一下。

    “老实说,我只是为的敬服令兄。……如何呢?”

    两个主人的眼睛都盯住了客人。

    那个打了个寒噤,预感到有什么祸事似地瞧着苏以宁。这么愣了分把钟,他才

    抽痉地摇摇脑袋。

    沉默。

    “怎样呢?”男主人一直带着笑,腮巴子挺吃力。

    太太觉得奇怪:难道这“青头嫩”竟有这么一手——一定要他想着的东西到了

    手才肯给人帮忙么?

    这里就又来了个极其不舒服的沉默。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停止了活动,连时间

    也不往前走了似的。

    查二先生显然非常难受。他用哀求的脸色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忽然他全身都

    抽动着,鼻子上沁出些汗颗子,手抓着拳在发抖。

    一对主人瞧着这样子竟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我……我……我……”

    客人颤得说不出。脸子可怕地转动了会儿,就猛地跳了起来。作嗓子成了嗄的,

    带着哭腔叫着些话:

    “我痛苦极了,我痛苦极了!……你们都不知道我的痛苦!……你提起我的母

    亲……我的母亲……嗯,她死得不明不白!她她她——她是我哥哥逼死的,我的哥

    哥——就是这个哥哥!……他逼死了我母亲,带骗带抢地夺去我一份产业!……”

    “什么!”男主人一跳。

    他太太成了化石。

    查二先生淌着一脸的眼泪,两个拳头在空中抖动了几下,嗓子里咕咕咕地叫着。

    忽然身子往沙发上一倒,抽着肩膀哭起来。

    “他种种的凌辱,种种的欺侮,种种的!……”

    “怎么怎么,查省长是……?”

    男主人的声音带着八成鼻声。他指尖有点麻木,竟忘了还夹着一支雪茄,就一

    直没去抽。

    那位“青头嫩”正在拳头上用着劲,连身子都哆嗦着。那张沙发也给震得怪不

    安稳,似乎还听得见弹簧颤动的响声。

    然后他又死命咬着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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