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跑它了。
“象肉一样。象香蕉糖一样。妈勒……”
不管它咸的甜的,总是世界上顶好吃的东西:很贵很贵,要有许多许多许多钱
才能够买一盒。
嘴里水分忽然多了起来,沿着手指流到掌心里。他不知不觉把牙齿咬紧一下,
手指给咬得怪疼,赶紧拔出了嘴。跟着发见手上水渌渌的,就顺手一甩。
他咂咂嘴:还留着手指的味道——咸的。
三姐真太没用:她自己做的巧格力,可是……
两天以后汤家驹又跟他要好起来。不过汤家驹对巧格力冷淡了许多,他知道反
正吃不到。
“太贵呀,妈的。”
说了就用牙齿刮刮嘴唇,似乎嘴唇皮是顶好吃的东西。接着告诉卞德全:他在
他爸爸眼前说过,可是爸爸打了他一个嘴巴:“配么!妈的这少爷公子的派头打哪
儿学来的,居然想吃巧格力!”
卞德全把舌子伸一伸,鼻孔里“嗯”了一声。
“这一件事是不能够对家里说的呀,”他记住下面不给加个“妈勒格蛋”,不
过嗓子里总觉得少了一件东西。
这件事他也对妈妈说过的,妈妈听着吃了一惊:这死孩子怎么有这死念头,
“穷人生个富人体”,要死!那么嘶嘶嘶地说了一大气,一面手指不停地做着火柴
盒。
于是卞德全咂了咂嘴。
“唉,要是我做了三姐就好了。”
可是三姐有时候还不愿意做那种活哩,她发着脾气嚷着:
“再不干了,再不干!我宁可饿死!我受不了那种……那种……那流氓!——
把别人当什么看待!……”
她哇啦哇啦吵着。妈妈总得说上许多好话,说呀说的她们都说出了眼泪来。
要是和记肯叫小孩子去做活:他干。他宁可让他的梢给小老板每天钉三下。他
不怕。他只要在做巧格力的时候能够舔一舔。总得有一天……
可是三天又过去了,没舔着。四天,没舔着。五天。六天。七天。八天。
可是——呵,到底还有第三个“可是”!到底有这么一天!
这天妈妈叫卞德全去买两个铜子面粉,回家的时候跑得喘气。脑袋上一个新生
的疖子出了血,后脑勺隆起一个疙瘩。左眼下有一块肿的,又青又红。他把报纸包
的面粉往桌上一扔,就把件什么东西赶紧藏到席子下面。
妈妈在生气:
“这死孩子!死到哪里去了,两三个钟头才死回来!倒路死的!我老等你等得
急死!要死,你这……”
忽然妈妈瞧见了卞德全藏什么东西到席子下面去。
“这是什么?”妈妈太注意这件事了,甚至手指停了动作,并且脸都掉了转来。
这是——一盒巧格力!
这是那种盒子!洋菩萨红着脸笑嘻嘻的,比陈老师还胖。有字有英文。那一条
红带一条绿带还是好好地斜绑着。外面就包着又象纸又象玻璃的东西,不过撕破了
一点。
“哪里来的?”——妈妈象要打入的样子。
卞德全睁大着眼瞧着妈妈,呼呼地还喘着气。
“赢来的,”他说。
赢来的:他没扯谎。
他往日去买面粉的那家店里有人喝喜酒,不做买卖,他一直走到兴中路才买着。
回来的时候绕点路想打野荸荠走过,可是到了祥瑞坊他就站住了。他瞧见一个塌鼻
子孩子拿着——那盒巧格力!
老远的他就认得出那玩意。他仿佛能够闻得到那盒子的味儿,听得见它有种声
音似的。这东西好象是他身体上的一部分:别人抓得紧点儿他就得感到疼,搔几下
他就肉痒的。
“巧格力,巧格力!”——卞德全的心脏差点没跳出嘴来。
就在他跟前,并没隔着一块玻璃!要是那么伸手一抓,花花绿绿的盒子就会落
到自己手里,接着他嘴里就能嚼着全世界顶好吃顶贵的东西——肉也比不上,香蕉
糖也比不上。
他舌子在上颚上磨了几下。那盒巧格力在他眼前晃着,别的什么都没瞧见。他
要是能够一口气吞下——就是给梗死了他也愿意。于是他咽下一大口唾涎。
忽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卞德全吓了一跳。
嗯,塌鼻孩子在笑着跳着。手里那盒子就晃得更厉害起来,跟着他那身子很快
地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妈勒……”
卞德全仿佛觉得自己的手,给塌鼻子抓着晃似的,很不好受。
塌鼻子原来在瞧两个人打架。两个都比塌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