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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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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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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事阿祥都亲眼瞧见的。

    “我亲眼瞧见的,那小伙子还规规矩矩地送那个箱子到后面,嘴里嘟哝些什么。”

    不过阿祥不知道那小伙子到底写了诗没有。

    “他说他还得泻什么屎,我可没瞧见他泻。”

    “那脖子上的圈子呢?”小焦睁大着眼问他。

    阿祥愣了会儿就叫起来:

    “埋进去啦,那圈子!”

    “真是!银的哩!”

    “也许铜的。不过……不过……”

    “唔,总得值什么几个……几个……”

    “唵。唔。”

    又到了晚上。

    天上有了几片云,连天河也瞧不见。

    这回有三个人爬进篱笆。

    小焦紧跟着阿祥。阿祥象在自己家里似的那么熟。

    新娘站在前面一点:把风。

    阿祥弯到一棵小树的后面去。

    “这儿这儿!”

    一根木标。

    他们用尖石头挖着土,不叫放出一点声音。汗水往黄土里直滴。

    风吹着树叶响,小焦可一点不怕。

    挖呀挖的,忽然发出一种沉重的声音:这是木箱。

    他们拿手掘。指甲里填满了土,指甲缝发胀。

    “有钉哩,妈的!”

    木箱钉着钉。盖子怎么也扳不开。小焦又摸起那块尖石头插进缝里去。他咬着

    牙,出气也不叫出一点儿声响,就喘得更厉害。

    “开了点儿啦。用劲!”

    阿祥两手就更使劲地扳那盖子。膀子用力得颤起来。

    格达!——开了一只角。

    两个害怕地四面瞧一下:黑的。

    其余的钉子可就好对付了:手扳着容易用得出力气来。他们竟能一响也不响拔

    出了三根钉。

    手指疼得不大灵活起来。可是不能停。

    阿祥扳着那盖子,小焦把左手伸了进去。

    一阵沙沙的响。地下的小虫子马上停住了叫声。只有外面的蛤蟆倒起劲地嚷了

    起来。

    有人么?——阿祥猛地掉过脸去,可是什么也瞧不见。

    小焦满不在乎地摸着:手抓着了那个圈子——冷的。那狗脖子比以前细小了点

    儿,圈子就枪了一圈。

    “摸着了么?”

    “摸着了。拿不出来,可是。”

    拿不出来:它的脑袋比那圈子大得多。

    小焦把右手也伸了进去。左手捺着那脑袋,右手抓着圈子往上面脱。

    不成。

    一股冲鼻子的臭味儿打扳开的缝里往外迸。

    轻轻的一阵脚步响:他们一听就知道这是如意。

    “掏着了么?”

    小焦没答。

    “没哩,”阿祥咬着牙轻轻他说。“你干么走过来?”

    “如意你还是去把风,别让他们……”

    “真是。我怕。”

    老是一会又有什么声音,一会又没有;又象是脚步响,又象不是。

    阿祥害怕地东瞧瞧,西瞧瞧。

    可是小焦专心地在对付那圈子。

    “总得把它那脑袋割下来才成。”

    如意紧紧地挨着小焦,她睁大眼睛瞧着前面黑的……

    突然——擦擦擦!

    突然——一道光掠过来!

    “哈哈哈,三个哩!”

    七手八脚把他们三个抓住。他们三个的眼睛给光刺得睁不开。

    “送到公安局去!”——那光头发小伙子的声音。

    新娘新娘和阿祥——象木头似地站着。身上五颜六色的。汗臭和着木箱里的味

    道到处弥漫着。他们的手指疼得发麻,就轻轻地抓着拳。

    “跟我走!”

    地下那些影子就笨笨地移动起来。

    原连载于1933年9月9日、16日

    《生活》周刊第8卷第36、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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