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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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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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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胸脯。

    那位小伙子又摔第二次。

    “兵兵!”

    这回小焦可不客气:他瞧见那小伙子手一摔,他就跨出腿子。他比那个什么兵

    兵动手得快:那东西刚掉下地——他就抓了过来。那东西象半个花红那么大,酱油

    色,仿佛是……

    来不及瞧明白,兵兵可就冲到了他身上。

    兵兵咆哮着,用尖牙齿咬小焦的衣裳,咬小焦的肉。

    小焦要保全他抢来的那颗东西,就举着手叫兵兵扑不着。可是这还不大稳当,

    他就塞到口里衔着——甜的。

    光脑顶的老头儿跑出篱笆门前:

    “妈的这混蛋!给兵兵吃的——你干么抢他的!你……”

    洋台上那位光头发小伙子扬着手叫:

    “高升,让他抢罢,高升……兵兵,兵兵!”

    接着吹了几声口哨。小黑狗又跑回门里去,马上换了副脸嘴:摇尾巴。

    那小伙子把手举起来要摔第三颗,嘴里对小焦嚷着:

    “喂,上劲点儿!我摔二十个,你要是抢着了十个——我给你两毛钱。我一个

    一个地摔。”

    “好!……刚才这个算不算呢?”

    “就算罢。”

    “好!”

    于是那个小伙子微笑着,把手一摔。

    兵兵赶紧跑。小焦赶紧跑。可是一个空:别人还没摔出来,只是装装样子的。

    洋台上的娘儿们都大笑起来。

    接着就是真的——一颗东西摔到了马路上。

    小焦和那黑狗扭成一团的在地下乱滚。

    瞧着的人都劈里拍喇地拍着手。

    那颗东西可给兵兵咬住了。小焦想扳开它的嘴把那颗东西挖出来,可是没办到。

    洋台上那小伙子大笑地叫起来:

    “哈,这家伙不成:没能耐。”

    摔到了第八个的时候,小焦可真没了能耐。他抢着了三个。他喘得气都透不过

    来,一步也跑不动。衣裳给撕得没办法再补。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给兵兵咬破了在出

    血。

    “喂,怎么,不来了么?——两毛钱哩。”

    小焦只摇摇脑袋没说话:嘴里衔里那三颗东西不能说话。

    那三颗东西慢慢在融化,满口的甜浆:小焦可撑住劲儿不吞它下去。

    小焦一爬进洞房,就把那三颗吐出来放到如意的嘴里。

    “什么,这是?”

    “吃罢!”小焦喘着说了一声,就咂咂嘴,咽了一口唾沫。

    “你呢?”

    “有啦。别管我罢。”

    “这是糖!……这是什么糖啊,这么股怪味儿?”

    五筹备宴客

    半夜。

    新娘跟着新郎在篱笆边爬着。新郎用了低得听不见的声音说:

    “如意你待在这儿:把风。”

    这对新人在那儿干么呀?

    不干么。只是他们早就想捞点东西吃吃,跟阿祥他们大家乐一乐。他们瞧上了

    这里面种着的一大片玉米,他们等着没有月亮的晚上;等了十来天,今夜可就……

    今夜没月亮,只横着一条白烟似的天河。

    地下发出一种土味儿。一些虫子卿卿卿地在叫着。

    小焦用力地睁大着眼,四面瞧瞧,就又轻轻往前面爬。

    突然——沙喇沙喇沙喇!

    他赶紧把身子贴着篱笆,静静地等着。

    没事。只是风吹着玉米的叶子响。

    “妈的。”小焦在肚子里骂了一句又往前爬。

    洋房里没一点亮光:四面都黑得似乎凝了起来。小焦爬得离那片玉米只有五六

    尺远。他眼睛怪精明的:他仿佛觉得还瞧出了那些玉米尖上一根根的须。

    他一直往前面爬,渐渐靠近那些……

    忽然狗叫。

    接着——人的脚步响。

    小焦很快地打回头,拖着如意就钻出篱笆下的洞。

    篱笆圈子里狗叫着。人走着,嘟哝着,拿电筒四处照着:

    马路上就排着一条条的光——一会儿掠过来,一会儿掠过去。

    六项圈

    新娘新郎把晚上这回事对阿祥说了,阿祥就大声说:

    “这狗东西!——我揍它!”

    阿祥说了这话的第三天,洋房子里出了一桩事:那个黑狗兵兵死在厨房门口。

    这事到早晨才发见。谁也不愿这怪可爱的兵兵死去,可是——一摸,冰冷的:

    死得连一点儿气都没有了。

    那位头发很光的小伙子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叫高升去弄个木箱来,把兵兵的尸

    身装进去,埋到后面的空地里。他还拿着一块木片写了几个字插在那上面。他还说

    他打算写一首诗来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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