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面哄堂大笑起来。还有人拍着手,顿着脚。
廖文彬可哇的一声哭了。
讲台上的那一位也学着他的:叫了一声“哇!——”——然后拼命忍住笑,弯
着两个嘴角,眼睛一眨一眨的:
“为什么哭呢,喂?你自己做了麻子还怪别人么?”
又是一阵哈哈。丁老师摆摆手都拦不住,他只好挺着肚子等那么一会儿。脸上
发着光。
“尤福林,”最后他叫。“你也配笑人家么,你自己是癞头哇。跟麻子一样丑。
咦咦,脏死了脏死了!……”
他掏出一块纱布来遮住嘴,暗地里格格格地笑着。一直等别人静了下来,他才
装着一副正经面孔,照例问这么一句:这班上谁最清洁。
大家早已经摸熟了丁老师的脾气。
“林克武。”
接着——所有的视线象扔石子似地投到了林克武身上。
这个顶清洁的学生就赶快庄严着脸子,嘴也抿得紧紧的。眼珠子可在往左右瞟
着。他坐得万分规矩:胸脯没命地挺着。脊背那里凹进了一大块,看去简直是个雕
得不大高明的石像。
丁老师拿那块纱布来擤了鼻涕。他扬一扬眉毛正要往下说,忽然林克武叫了起
来:
“禀老师,江日新对我肤眼睛!”
那位老师盯着江日新,翻出一片下唇,警告地摇摇头。
过会儿林克武又叫:
“禀老师,江日新的脏衣裳揩到我身上,脏死了!”
许多人都瞧瞧江日新,又瞧瞧丁老师。有几张脸上蒙着一副特别的神情——巴
望着发生一点什么事。有一个还很响地咂咂嘴。
“嗯,江日新,又要打了吧?”丁老师欢天喜地地捞起了袖子,装个鬼脸逗别
人笑。
不管那个脏孩子怎么声辩,他只顾自己往下说。
“你自己讲个价钱:打几下?……什么?咦,我管你有意不有意,无意也要打,
……快说:几下?……两下?……咦咦咦,那太少了吧?……”
他把价钱提高到十五下,才拿那黑板刷子动起手来。一面他耸耸肩膀,皱一下
鼻子,说了句俏皮话——
“这是给小流氓的一种维他命。”
四
第四堂——邱老师没有课。
他在那问过路的厅上翻了翻报纸。想看看昨天来的《新闻报》,可是已经给佟
校长寄回自己家乡去了。他指节在大菜桌上敲了几下,吸吸鼻子——他闻到了一种
说不出的怪味儿。
这里是会议室兼图书室。靠墙放了一张柜子,堆满着书:全是省署的公报跟公
路局的月报。此外还整整齐齐躺着三本《少年杂志》,这是任家鸿拿他叔叔读过的
捐赠给学校的:两本是民国五年出版,还有一本是——民国八年。
邱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里小得容身不住:四面的墙壁压着使他呼吸
都不大灵便。
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了一个蜜蜂,在空中打着旋,好几次冲到了玻璃门上又撞
回来。那“嗡嗡嗡”的叫声显得又沉闷,又单调。
“唉,烦得要命,烦得要命!”邱老师脸上打着皱。
过会儿他用右手把着左手的脉。他全身软软的,感到刚跟人斗过一回拳那么困
倦。可是他觉得心在怔忡着。脑子里老是转着那个念头,叫他越想越痛心:他难道
永远这么埋没下去么,永远么?
那些同事们——倒应该过这种日子的。他们全是莫名其妙的家伙。他们只配对
付小流氓。这里他又抽了一口气:觉得那三分之一的好学生简直是遭殃。
他把报纸一推,有一张飘到了地下也不去捡。手抚摩着胸脯,调匀了呼吸,他
在劝着自己:往后该少动些气,为了三十二块钱扔掉了自己健康——那简直太值不
得。
可是——可是——唉,人类的天性总是好美恶丑的。
他开开对院子的那扇门,眼睛盯着那个蜜蜂。一面在肚子里推敲着字句,把刚
才那个问题分做三点来说明它。打这里又推论到他自己的情形:要绝对不跟小流氓
闹脾气是办不到的,他天性就讨厌下流人,并且他——嫉恶如仇。
耳朵边又嗡嗡地响了起来:那个蜜蜂并没飞出去。
好象怕它会钉他似的,轻轻地走出了门。他行了一下呼吸,就决计把肚子闷着
的思想对丁老师谈一谈,
可是没办到:别人这一堂正有课。
“哼,不识好歹的家伙!”
一下子可不知道要怎么去利用这三十分钟。他走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