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曾珍的腮巴子。
孩子们都静静地坐着,连外面的蜜蜂叫都听得见。
可是一回到了讲台上,金老师又发起脾气来:他怪他们算术本子写得太脏。
“施国兴!我叫你赔本子的——为什么不赔?学校里发了本子给你们,就让你
们这样糟蹋,嗯?”
那个施国兴机械地站了起来,一点没表情地答:
“我爸爸没有钱,他不许我赔。”
“什么!”老师又瞪着眼。“没有钱赔本子——就该用心写呀。为什么弄得这
么脏,嗯?你看曾珍他们的写得多干净!”
那孩子动着嘴嘟哝一句什么,似乎很怕别人听见。他知道曾珍他们换过了四五
次本子,并且演草之后还经老师改正了才誊清的。
金老师暴跳起来:
“有你多嘴的!……又不写好,又不赔本子,你倒你倒……真是流氓!——硬
要绑到小东门去枪毙才好!……来!”
他一下子找不到武器,就在别人脑袋上肩肿上死命送了几拳。为了那个小流氓
竟挣扎了一下,他的手就下得更重了些。
接着把那些脏本子的主人都打了一遍。他们谁也不肯赔本子,让查学的看着叫
老师丢脸。他们都是顽皮的,野蛮的。据他说来——他们父兄自己就是花子胚,就
是流氓。他认为他们家长送他们进学校只是为了要捣乱,要叫老师们听局长他们的
闲话。
这么着他就把一肚子的冤屈向他们肉体上发泄。
未了他喘着气说:
“听着,你们这几个——哼,小心些!警察正在那里捉流氓……枪毙!哼!你
们专门在学校里捣乱……”
忽然他瞧见门外有几个学生在张望着,就赶紧转过脸去:
“你们为什么不上课?”
“佟老师还没有起来。”
“那你们去自修呀,在这里看什么!混蛋东西!”
三
邱老师正在上二年级的国语。隔壁在打着人,这里就连话都听不见了。
他左手按着桌上那本书,右手摸着胸脯。嗓子并没提高,不然的话——怕对自
己心脏不大好。
有时候他脑子里忽然闪到了别的事上去:
“真奇怪,那位金老师打人——竟成了一种痹好。”
可是这二年级的孩子也不怎么上轨道。他相信这是金老师教了那门算术——打
人打坏了的。他跟丁老师谈过这回事,他提出了三点理由来证明这个道理:学生们
一经打了手心,往后不打就管束不住。
于是他皱起眉毛,怨天恨地地叹了一口气。
至于他邱老师的赏罚——可很公平。不过有时候有点儿不便。去年暑假后他刚
来的时候,骂过那个冒惠良几句,佟校长就带着五成抱歉五成不放心的神情对他说
过。
“冒惠良倒是个好学生。责备太深了怕他那个,他其实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他
叔叔是文牍课长——计局长很信得他过。”
这一级里有教养的孩子不过八九个——干干净净的很讨人欢喜,的确不用严厉
方法对付他们。
难对付的是其余那四十多个。
“他们简直是些祸害!——折磨别人可贵的精力,折磨得别人害心脏病!……
唉,这种学校!”
一下子他忽然气都透不过来,老实想跳起来使一回性子。脸子可死死地板着,
叫人觉得到了满布着黑云要下雨的天气。
这么着又碰上了余大昌那个对头。
“余大昌!你在那里玩什么?……来!——站在这里!”
指指讲台旁边,然后把手又放到胸脯上去,晃着脸子东看看西看看。
“黄超!你看着窗子做什么,黄超!”他拿黑板刷子敲敲桌子。“走过来!”
他死死地瞧了一会儿那小鬼的脸,就转身过去,使劲地在黑板上写了个“智”
字:隆空隆空一阵响。
“什么字,这是?”
“智,”那个小声儿说。
他以为黄超准答不出的,好结结实实罚别人一下。现在这么一来——他老实吃
了一惊,并且感到十二分失望。
“什么!”他咬着牙叫。
那个小流氓当是自己答得不对,就害怕地推开手心来。
邱老师大叫道:
“这样做什么,这样做什么!……奴性!天生的奴性!……你分明不晓得你自
己答得对不对,可见得你是瞎猜的!……站在这里!”
黄超脸上可轻松了许多,站在那里对余大昌眨眨眼睛。余大昌两手闲着没事做,
就掏着衣襟上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