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姗先生搭着。那个在动着嘴唇劝着他,挺着个胸脯,脑袋文雅地摆
动几下,好象做这种事准得讲究这一定的姿势似的。
那个驼背渐渐直起腰来,捉摸不定对丁闻紫先生打打眼色。别人就把细眼睛眨
几下,耸了耸肩膀。
阿胖可半扶半(扌咎)地把女的捧起了身,还凑过脸去:
“他接济你的钱也已经送到你家里去了,怎么能够——能够——不那个。那等
于订了合同。……就是你还他这笔钱也来不及了,况且——况且——唉,你妈妈正
是等钱用。……”
他偷偷地扫其余几位一眼,似乎生怕给别人听了去。脸皮肉轻轻皱着,看那神
情象在懊悔那个契约订得吃了亏。可是他嘘了一口气:这桩事竟没办法补救。不管
是艺术家是诗人,不管他做人怎么拆烂污——这种信用可总得讲究的。
这么着他拥着那女的往卧室那边推,脸子靠在她后脑后面,冲着对面的金维利
微笑一下。嘴里小声儿补了一句话,用着演员背着台词的那种声调:
“放现代化一点罢,蜜蜜。结结实实让他爱一下,到明早九点钟就没你的事了。
……”
她没主见地随他摆布,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她没有挣扎,只是把全身的重量全
放在阿胖手上——别人推一下,她迈一步。
一进了房门她这才惊醒了似地棱了他一眼。想要一抽身就往回跑。
可是房门给訇的一声带关了。擦达!——上了锁。
阿胖仿佛做了件什么大事,搓搓手透一口长气。随后要叫人称赞似地瞧瞧厅上
的三位朋友。
那位媚姗先生是带着万分委曲的脸色离开那卧室的。他不服气地斜了玻璃窗一
眼,把红得发亮的嘴巴撮小一点儿。他偷偷地行了一次深呼吸,眉毛一扬:
“金维利这回——嗯,做了一次洋盘。”
跟手驼背就痛快地大笑起来,一面拿视线会意地盯到那张瓜子脸上。他已经爆
出了一肺的气,可还拼命笑下去,连青筋都突得象条蚯蚓。那声音成了乾巴巴的,
别人都感到替他费劲。可是他吸一口气又重新打着哈哈:显然他是拿这个来当做他
对金维利的一种报复,并且还拿来对讲和了的媚姗先生表示一种好感,一种同病相
怜的慰藉。
丁闻紫先生冷笑着,
“好极了,好极了。”
他两手插到了裤袋里,又用种坚决的样子提出了一个议案。他主张把这回事写
成一段消息——拿给金维利去看。要是那个还那么小器,就把这稿子投出去。这一
手他们也许可以捞到点实惠。于是他要叫他们同意似地看看大家,又斩钉截铁地加
上一句——
“这样我们就可以发泄一下——都市的忧郁!……”
他说得挺起劲:嗓子不知不觉越提越高。眼睛老歪着,嘴有点往右边歪,瞧来
他在使着力。
阿胖赶紧把一个食指竖在嘴上,着慌地发出一声“Shi?”接着装了个鬼脸,
表示他并不是怕金维利听去了他们的话,只是叫他们听听那边屋子里的响声。
那几位静了下来。侧着脸听着,眼睛里闪着亮。他们肚子里没转别的什么念头,
只巴巴地等着那卧室里出点下不得台的事。
可是过了会儿——有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原载《文学》月刊1936年4月1日第6卷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