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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翼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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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味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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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都看不到。

    媚姗先生红着脸,拖着步子走到桌边。他瞅了那个驼背一眼,抿了抿嘴。手摸

    摸烟罐,又拿指节敲敲桌子。他用种等得不耐烦的脸色对着阿胖问,歪歪嘴指指卧

    室那边:

    “他在这女的身上花了点钱吧?”

    那个点点头,腮巴肉一阵颤。肥厚的白手伸了出来,叉开了屎蛆似的手指。

    “五十只洋?”丁闻紫先生吃了一惊地插进来,他感到的缺憾:又给拉大了些。

    媚姗先生拿眼珠往玻璃窗那边斜了一下,轻轻扭了扭脖子。腔里隐隐有种酸劲儿,

    叫他嘘了一口气。他觉得金维利把蜜;过了火。看看脸子——他媚姗先生长得并不

    比那个女的差。“真奇怪。这样一个雌货——他居然花了五十!真大方,唉!我问

    他借两块他倒不肯了。……那位大个子摇摇手劝他别多嘴,左手抓着块手绢擦着额

    头上。脸色苦着象在哀求。他极力把那个驼背劝回来,边谈边走点儿路——他喘气

    还没喘定,要说话可说不出来。可是大家把话锋都对着了金维利。上海横光畏缩地

    膘了媚姗得那样小器!”

    这里他跟上海横光对了一下眼,似乎表示他跟他什么都能够谅解的。

    于是丁闻紫先生捞了捞袖子,主张打那姓金的一顿再散伙。

    “我们捧别人也好捧的——一定要捧他?我们……”

    突然——那边金维利吼了一声什么,他赶紧住了嘴。他们互相瞧瞧,脸皮肉拉

    得紧紧的。他们都有种出了什么祸事似的感觉,身上仿佛淋着冷水。

    跟手那扇房门訇的打开——蜜蜜冲了出来。

    那四个男子全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瞧着她。

    她披着一件浴衣——还没扣上带子。跑的时候飘开了点儿,露出了她那双精光

    的腿子。脸上湿渌渌的,还刻着一条条青的红的纹路。画着的眉毛糊成了一片,好

    象在沾水的纸上涂了一抹墨。膀子腿子上显出了抓破的地方,扭紫了的地方。胸脯

    上透出了血印。

    阿胖把嘴张得大大的:

    “怎么?”

    女的倒在了沙发上——哭了起来。

    “那个混蛋!……他……”一面抽动着肩膀一面咬着牙叫。

    那位大汉嘴里响了一声“啧,唉!”走过去把手搭到了她肩上。他苦着脸转动

    了一下脖子,就轻声儿劝她沉住气。他知道他那位朋友的脾气——爱一个人可爱得

    怪厉害的。

    媚姗先生透过一口气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了一点轻松:刚才压在脑顶上的

    什么重东西似乎给卸掉了。于是他拿中指抹一下光油油的头发,用种又快又稳当的

    步子到卧室里去看看金维利——给推倒在地上的那个。

    客厅中间站着的那个驼背动也不动,眼睛死盯着女的。脖子往前面伸出点儿,

    象个没带眼镜的近视眼——可又拼命要把对方看个明白。

    丁闻紫先生只盯着她腹部以下:他希望有阵风来把她的浴衣飘开点儿。

    可是她一个劲儿哭着嚷着:

    “我不干我不干!我受不了!……”

    阿胖一直平心静气地开导着她。声音放得很低,一个字一个字可吐得很清楚,

    看去他竟是在替她计议着一件对她终身幸福有关的事。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维利并不是故意欺侮你。他爱起女人来——向来

    这样的。他——他——”

    踌躇了会儿,他就决计干脆说明白些。

    “他光只睏睏觉是不满足的。……”

    蜜蜜没回答。嘴已闭得很紧,显然是在熬着身上的痛处,嗓子里发着零碎的声

    音——不知道是哭还是说着什么。眼睛瞪起来的时候,就瞧得见连睫毛都水渌渌的:

    这里有泪水,也有金维利的唾涎。

    站在她旁边的那位苦着脸,没办法地叹了一口气。他把舌尖在自己嘴唇上搁了

    会儿,又吃力地俯下脸去:

    “你这个人真大那个。这是二十世纪呀。这是上海呀。你还是在我们Medemist

    之群里面的哩。怎么——唉。”

    他瞟了对面两个男子一眼,拿手绢揩揩额头,又提到金维利的父亲:这仍旧是

    为蜜蜜的前途设想的。

    “你刚打北京来——没个人捧场帮忙还行?你想想。……”

    “过来!”卧室那边掠过来一声吼。

    金维利穿着一条衬裤。那件衬衫皱得不成样子,似乎还有撕破了的地方。他摇

    摇地不大站得住,拿手撑着门框。弯着两个腿——做个猫扑耗子的姿势,对这边突

    出一双满是红丝的眼球。

    他肩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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