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拿到一块二毛!
我的……我的……”
“闭嘴!”金维利使劲在桌上捶了一拳——訇!那些瓶子什么的都一跳。躺着
的玻璃杯就拿杯底子做圆心——往左滚了一道弧线又滚回到了右边。
阿胖苦着脸捺他坐下来,一面摇摇头。他身子歪着点儿:让个地位来等蜜蜜挨
到金维利身边去。于是那女的把手搭到发脾气的那位肩上,顺着他身子往下移,仿
佛要表示她也帮着劝了架。
“呃,好了好了!”丁闻紫先生的手在空中一抹,又正经着脸色对着上海横光
——“是的吧,我说过的吧:我叫你识相些……你看!”
媚姗先生哼地笑了一声,挺着个胸脯,拿个颤着的中指在黑衬衫上抹几抹。
虽然给橘红的灯罩映着,可也瞧得见上海横光的脸色发了灰。他一屁股倒到了
沙发上,眼球差点儿没突出来。
那个女的可正把视线对着他,眼睛里流着异样的光——虽然在表示着一种惊讶,
一种轻蔑。并且他还看见她抿了抿嘴。
于是他绞紧了两只冰冷的手,决计再说几句话。
“怎么呢?”他要站不站地动动身子,声音打着颤。“这是事实。这个……我
本来……”
“你再说!”金维利猛地站了起来,捞了捞烫得很平正的袖子。“不许你说—
—你就不能说!……稿费是我支配的:高兴把你多少就把你多少!你嫌少你不要交
来!……娘的臭×——你倒管起我的稿费来了!……识相点!晓得(口伐)!……”
又是几只手(扌咎)他坐下去,几张嘴劝着他。阿胖还替他倒了一杯深红色的
酒,嘴里埋怨别人太爱使性子。
对面那位丁闻紫先生眯着眼睛看着那女的在翘着上唇说什么,他自己的脚尖脚
跟在地板上敲着——滴,滴,橐。滴,滴,橐。脸上也装着他平素跳华尔兹的那副
微笑。
媚姗先生可冷冷地横了他敌人一眼,大大方方坐到了一张椅上。然后满不在乎
地拿起丢在那里的书来看着,额上轻轻打着横皱,嘴角稍为往上翘着点儿:叫人觉
得正义永远在他这边。
可是那个上海横光竟挂着了一颗眼泪。他在几双各色各样的视线里,连眼睛也
没地方放。
“好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站起来就往外走,脸上的神情显得又害臊又害怕。
“阿胖,让他去!”金维利瞧见那大个子追去拦他,就沉着脸叫。
阿胖可跑了出去,一面发慌地叫着。楼梯空隆空隆一阵响。
女的插了进来:
“唷,您真是!大家全是好朋友。……干么呀,您这是?”
金维利甩甩头,窝着厚嘴唇透了一口长气,好象刚打游泳池里钻出来的。他拿
几个手指摸着她膀子,还试着要移到她胸脯上去。脸子给偎到了她颈窝里:他化了
一些工夫让自己平静了点儿。于是颤着手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不管他!……他明天又会来的——又来揩我的油。呕!嗯——”
媚姗先生抬起脸来——颜色还有点发白。只有嘴唇一直保持着那种男人绝不会
有殷红色:动着的时候——似乎还看得见它在油油地闪着亮:
“他说我抄!——笑话!……我本来是无所谓的:Freudism①就Freudism,
Mysticism①就Mysticism,你们叫我改变作风就改变作风。横竖一样的拿稿费;无
所谓。……他说我抄!——笑话不笑话!……”
①Mysticiam神秘主义
“好了好了,嗳!”丁闻紫先生跷起个大拇指,其余那四个指头摇了几摇。
“还是规规矩矩吃一杯——吃一杯Port……”
于是媚姗先生搓搓手,挺内行地问了问,“是不是Dubonei?”走过来瞟了那女
的一眼,扯扯裤脚管坐了下去。
这屋子里响起了汩汩的水声,还有丁闻紫先生敲着脚跟响。主人疲倦地瞅一眼
那扇卧室门,可是嘴里还叫那个年轻的娘姨起来烧火煮咖啡。他决计要撇开那些不
快的印象。
那位丁闻紫先生就起劲得连细眼睛都发了红,热心地帮忙张罗这样那样。并且
那个还没醒透的娘姨一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暗地里扭她一把。接着小声儿告
诉别人:别看那张脸子又红又粗,大腿倒老实“软得象丁香”。
媚姗先生虽然感到脑袋重甸甸地在漾着晃着,呼吸也还有点急促,可还是挺着
个胸脯坐得挺端正。
只有蜜蜜感到很不安,仿佛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