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一想到我
就……”
家璇捡起地上那根用过了的火柴,一段段把它折断。
“我知道你的话对,”她瞧着手里一根根两分来长的东西。她手指被弄成了黑
的。
“这么着两个人都没点儿好处,都受了阻碍。”
说了他吐了个烟圈。
她拿右手棉去鼻子跟前的烟,费劲地笑了笑:
“解放罢,那么。”
停了好一会儿他俩没开口。
烟卷还有一半,老柏可把它摔掉了。他站起来。
“我真得做点事,我真得……我那儿的……嗳,这么下去怎么办——什么都丢
了,要紧的事……”
“那你去做你的……你上我这里来——耽误了你的……”
男的满脸皱纹都打着结。停了会儿,他猛地抬起脑袋来:
“咱们隔些时别见面罢:我得……”
她的眼睛发亮。
“好罢。”
一直沉默着。
分手的时候他们亲了很多嘴:对不起,说不定不止三十五个。
家璇圈着老柏的脖子:亲他耳边的疤,亲他眼角上的皱纹,亲他下巴上的胡子。
她闻着他那股大葱味儿,烟味儿,头发里的油垢味儿。
老柏的亲嘴也比往日上劲,不过还是装成一副斗鸡眼在瞧她的脸。他觉得她今
天比哪一天都可爱。
嘘了一口气,老柏开步走。
她站在那儿瞧他走。
“老柏,”忽然她颤声叫起来,赶上了老柏一把抱住他,逗得他呼吸都不大灵
便。“我觉得这是……我觉得现在最后一次,最后……你……咱们再吻一次。……”
她下了死劲忍住她的抽咽,鼻孔里嘘嘘嘘的。
他的脸贴上她水渌渌的脸:满嘴的咸味。
老柏跨上洋车的时候已经十二点钟。街上的店家都把门关得紧紧的,再也想象
不出白天里那种热闹劲儿。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巡警象木杆似地桩在街上。
“解放了,对不起。”
他心脏忽然酸疼起来,他几乎要叫洋车打回头。
“对不起,请克制一下。”
第二天他什么也不想,只安排着回来之后做些什么事。可是有时候也会触到
“那个”上面去。
“真糟糕,”他说,“谁都以为自己的‘那个’是对的,是了不起的。老张你
说惭愧不惭愧。可是我和她在生活上……”
他点上一技烟,坐到桌子边。咂一下嘴,他轻松地嚷了起来。
“对不起,得做点工作了。是的,得做点正经事。是的,是的,对不起。嗳。”
原载1934年5月1日《现代》月刊第5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