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寿松没有工夫来替它们估价。他一眼就看中那几只小的。他的心狂跳着,
差不多要蹦出嘴里来。手没命地哆嗦着,连东西都拿不住。他要把这几只表装进口
袋,一下子又记起他衣袋里破了一个洞,于是他忙乱地往包袱里塞。
突然——
“偷东西!偷东西!”
谁这么一叫——公馆里的人全都哄了起来。
丁寿松眼前发一阵黑,耳边有放气似的尖叫。他手脚软软的简直站不稳:仿佛
刚才那种紧张劲儿——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消耗光了。那些高升高妈跟警察们在他跟
前嚷着,七手八脚抓住了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太爷也跑了过来,他老人家跳着发脾气:
“你什么都容我不住,啊?连表都要拿我的走!你到底是何居心嗄,你!我什
么事你们都看不得!你们怎么不去封茶店的门!怎么不把报纸都烧掉!啊?”
他眼睛偶然瞟到了一个警察脸上,那个赶紧立正:
“是!”
“什么事——哇啦哇啦吵什么!”丁秘书长露了脸,手里夹着一支雪茄。
那几个警察“刷”的一声:脚跟靠脚跟,小肚子吸进,胸部挺出。
“报告,这个人偷老太爷的表……”
侃大爷咆哮起来:
“我又不是巡官!——告诉我做什么!……高福,高福!来!赶快打个电话到
长途汽车站定小汽车!……真不晓得办的什么事!到这时候还不去定车子!什么事
都要亲自吩咐!”
“回老爷!小汽车早就定好了。”
“什么!”老爷一下子感到了失败似的。“不早来回我的话!你办的什么事!”
秘书长一转身进去,这些警察就把丁寿松推到院子里,一面揍着踢着,一面抓
他走。
“走!局子里去!”
丁寿松脸上两片青的,眼睛下面肿了一块,那旁边还有几条红印。鼻孔里淌着
血,手给抓住了不好去抹,只好勉强凑下脸去就着手背擦几下。腿子老弯着,带跌
带拐——好象他是给抬着走的。
这时候他反倒安静了许多。嘴里小声儿央求着,仿佛给搔着痒——叫人别开玩
笑的样子:
“呃呃,不要打不要打……”他拼命赔着笑,看看左边一位,又看看右边一位。
可是谁都没睬他。然后他觉得有点扫兴似地想:“这个——要吃多少时候官司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