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三副都只有三四开——两个下下!这么着一开头就是:
“小心谨慎,不可妄想!”
什么!嗨,真该死!那四句也简直莫名其妙!——
“手持利剑剖凶犀,迎刃而解差可喜。自桧以下无讥焉,其余不足观也已。”
他怕丁寿松瞧见,赶紧把牌一推,合上那本书。偷瞟了别人一眼,一面他解释
着:
“刚才我没有诚心。不诚心——当然不灵。”
这就把纸烟弄熄,移正了身子,用手在额头上抹了几抹。洗牌的两只手也小心
在意地动着,叫人想到这副骨牌是玻璃做的。到第二副他就有点着急:总想多凑儿
开,可是找来找去只有一副“二三靠六”。他瞟了丁寿松一眼,没声没息的念:中
平,下下,中平。这回又不见得好。他踌躇着:要不要看一看。
结果他把书翻开——找了出来:
“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若问居心,卑鄙尤甚。”
那个丁寿松可热心地起了身,笑嘻嘻的:
“二少爷占的一定好。……这回是什么?”
边说边把脸子往二少爷这边凑。
忽然二少爷“哗!”的一下子摔了书,一家伙蹦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走!……我顶讨厌这种鬼头鬼脑的样子!该死的东西!—
—连个上下都没有!混蛋!我的事要你管!你懂上下不懂——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啊?……”
看见那个在发愣,他又吼。
“滚!……你去做你的事!——你明天就代我到何家去!……要是你办不好—
—办不好——嗯,你的脑袋瓜子——你!……这个混蛋!”
一会儿他又叫他转来:
“忙什么!……我刚才的话听明白没有?……这件事你不许乱说,懂不懂?你
要是漏了半个字——我剥你的皮!”
丁寿松出了门才透出一口气:
“哈呀,这位少爷!官无三代——传到了你手上这样子神气!什么东西嗄!”
不过何家里他还是不得不去。他相信要是他下劲干一干,总会捞到点儿什么:
二少爷没有叫他白花力气的道理。他把他那位亲戚的脾气想了一下:火性子是火性
子,可是不会害他。
“水牛不吃人,样子难看。”他自言自语地说。
每天晚上他照例到二少爷房里去回话,去伺候这么一会儿。然后挺直了身子回
到门房里,大模大样地告诉老陈——白天里他碰见了一些什么人物。他跟十老爷在
何老爷那块做客,别人还亲自敬烟敬茶给他,跟他规规矩矩谈买卖。于是他用小指
的指甲把左眼上的眼屎掏掉,学着知县老爷嘉奖承发吏的那种派头——夸了老陈几
句,因为老陈对二少爷很忠心。
“这是二少爷跟我谈的。唵,你这个样子倒很不错。你呢——说起来:哦,不
过是个门房哩。其实呵——忠心还是要紧的。做人做得好,自然有好报。”
前几天他可还有点不服气:这么个老头儿——二少爷还说他好!可是近来他常
跟老爷们打在一起,他陡地觉得自己长高了起来,这就对这回事另外有种看法了。
未了他还声明了一下:
“我早就想告诉你的,不过我一直没得工夫。”
看着老陈那张紧闭着的嘴,那副呆里呆气的样子——好象不懂他的话似的,他
又微笑着说:
“你不晓得我忙的什么事吧?你晓得不晓得?”
那个干瞧着他。他就嘘了一口气,计划什么大事似的皱着眉: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二少爷托我办的。事后或者会告诉你。如今可不能,
卖田的事怎么能跟你说呢。你晓得了也没得用。”
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他还关照了老陈一下:
“我出去了,门户千万要小心点个!”
他带着万分匆忙的样子跨出门去。步子可踏得很重,仿佛背上背着了一个二少
爷,别人竟把这副重担给了他。二少爷虽然常跟何六先生见面,可是总不正面谈起
生意上的事,似乎一谈起就怕失了身份,他只静静地听着丁寿松的消息。
现在何云荪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何家里只肯出二十八块钱一亩,今年收的谷
子还要归买主。
“怎么呢,”唐启昆叫。“前向时——一亩值一二百块哩!叶公荡是出名的好
田。”
十爷只知道叹气:
“唉,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的田真不值钱。唉,真是不得了,这样下去!”
那位侄少爷烦躁地站起来,用很快的步子踱着。他记起他占的牙牌数:“八九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