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顾到。我
生来的脾气,就这个样子。这个方向,也是个好方向,这块财旺,我研究过的。…
…唉,我真累死了。要不是为的你——唉,真累!……你可不能跟旁的人说我,留
神点个!”
唐季樵感动地透了一口长气,走开花园的时候他紧紧抓住二少爷的膀子,喃喃
地说着:
“唉,只有你待我这样子好……你待我真好……”
假如没有启昆——他这位十老爷就会不知道要怎样过活,怎样做人。他跟这个
侄儿怎么也分不开:他们可以共患难,共富贵。这么一个大家里,除开了去世的老
太太老太爷,另外还有个这么体贴他,帮助他的人,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我可以分一半家私给他,”他打着主意,一面担心着启昆怕会拒绝,瞅一眼
那个的脸色。“金条一人一半,还有玉器骨董……”
等到二少爷一吹灭了烛火,他又觉得身子掉到了冷水里。眼面前老有个五颜六
色的东西在晃着,就连星星也看不见,只是感到前面有什么鬼怪在等着他似的。一
直回到屋子里,睡上了床,他还全身发软,仿佛一丝丝的肌肉都分散了,拆开了。
“嗨,我再也不来了!”
花园里那些景象跟梦一样叫他糊涂:他简直不相信他自己也在场。他对二少爷
那种胆量,那种能干法子——竟起了一种敬意,仿佛他在一个神道跟前似的。他闭
了会儿眼又张开,忽然又想起一件叫他担心的事。
“将来怎么掘出来法呢?”他对自己念着。“会不会再要来这一套呢”……喷,
唉,怎么掘出来法呢?”
可是在他出门到城里去的第三天——也是这么一个满天星的半夜里,他二少爷
把他担心着的事办妥了。
进行得很快当。二少爷轻轻巧巧走出房门,二少奶奶坐在床上等他。那时候二
少奶奶还没有死,虽然正在坐月子,这件事可叫她兴奋得撑起了劲来。她照着做婆
婆的做丈夫的教给她的那些方法,把小孩子推醒——让他哭着叫人听不见二少爷的
脚步响。
从这天起,大房里的箱子里多了五六个麻布袋。
这些现在想起来,差不多是前一辈子的事了。不过二少爷指头上还感得到那些
东西的冷气,仿佛它们还留在他手上。心里可空荡荡的,象早年记起他的孩子一样
——好容易生一个,又坏一个。
“要是留到现在——”他怨声怨气地说,“唉,如今也不会这样窘法子。”
他不大记得起那些玩意是怎么花掉的。大概他到北京进法政讲习所的时候,在
前门外花得有个样子。嗨,真是谁叫自己那样呆的嘎!——跟同学们听戏,吃正阳
楼,花的全是他的。连逛班子也是他掏的腰包。
“算我的!”他动不动就拍拍胸脯这么叫,接着用长官对属员的派头看看他的
同学们。“看今儿个晚上怎么个玩法,你们说!”
大家谨谨慎慎对他提供一些意见,带着挺认真的脸色跟他谈着,仿佛他们都在
实习——预备毕了业好去到什么顾问机关里服务似的。末了总是那个矮子——他们
把他看做唐启昆的国务总理的那个,站起来晃着手,斩断了那些乱糟糟的话声:
“我们还是让老唐来带领罢:唯老唐的马首是瞻。我们都听从,不管他怎么办。
我们绝对的捧场!”
有些人拍起手来。其余的喝着采,这里还响起了那个老卞的嗓子:
“咦,好!……好哇!……咦!”
唐启昆还记得老卞脖子上突出的青筋,脸发了紫,一本正经地叫着,似乎在苦
心学习什么。据老卞说起来——要想在北京谋活动的,总得会这一手。他还庄严着
脸色告诉过别人:
“国会里有谁演说,那些议员赞成的——只喝采,不怕手。叫得挺热闹。”
“那时候真有点个意思,”唐启昆想着,闪了一下微笑,接着深深呼吸了一次。
他要记一记那些班子里的热闹劲儿,那些姑娘的名字,可是糊成了一片。只是花出
去的钱他还有点数目。
“真傻!”——因为想到了在北京的事,就连对自己说话也不知不觉调上了京
腔。“一年要花四五千!——嗨,四五千!”
可是他又对自己辩解着:一个人在青年时候总该有点豪兴。他也并不是不懂事,
那时候。他每天回到公寓里总是有点懊悔的
“又是两百多!——我怎么要到班子里打牌呢!”
他抽着老炮台,对灯光发着愣。随后他细细地记上这笔帐。脸上总是有点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