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不干净。一面他排命去想着
二少爷的好处——唉,凭良心说,他也不该把这个瞒着二少爷。
床上的人穿着衣裳,眼睛送着那个的背影。他移向床沿,两脚在地上摸着找着
拖鞋。
雨已经不那么沙沙地响了。屋子里似乎也亮了点儿。可是他把窗帘掀开一角往
外看看,天上还洒着粉植似的小点,给风荡得飘着舞着。屋檐水还滴着,声音还那
么单调,并且渐渐没有了力气:隔了好久才听见“笃”的一声,叫人替它着急。
唐启昆打个阿欠,伸了伸懒腰,无聊地站在桌边。今天他的确太性急——没等
脸水送来就起了床。
“可恶!”他嘴巴用力得连胡子都动了几动。“还不来!”
他想到丁寿松那副胆小样子——眨着眼睛一句话也结不上来,他忽然忍不住要
发一下脾气。他把那个人看得太重了:他竟低声下气跟他谈了那么多,还要掏荷包
去接济他那个什么家!
哼,钱多得很哩!——连这么个人,也要送他几块!
于是他算计了一下家里的开销。他嘴唇使劲抿着,脖子象抽痉那么动了一动。
嗨,该死!家用越来越不够!
在房里走了一圈又停到了老地方。胸头闷闷的。他的钱简直省不下来:他已经
亲口答允了别人,一开口就是——“等下子拿几块钱给你!”
洗脸水给端进来了:丁寿松亲手捧来的,为的好让高妈拨点工夫来替二少爷做
点别的事,他用种希望的眼色瞧着屋子里,嘴角上带点儿笑意,显然他准备了一肚
子话要告诉人。
二少爷可两手叉着腰,凶狠狠地瞪着他。突然——大声吼了起来:
“怎干这时候才来!你在那里做什么!混蛋!不识抬举的家伙!”
那个全身给震了一下。偷偷退了一步,摸不着头脑地瞧着他。
“噢!!!”二少爷连假嗓子都叫出来。“噢!!!”
这声音是打腹部里迸出的。叫得很痛苦,仿佛连肠胃都呕了出来。可是二少爷
还是不肯歇手:一个劲儿使着那条软软的舌刮子——越刮越深,恨不得要把食道钩
出来。
丁寿松挺小心地退了出来,不叫步子有一点声音。
“噢!!!”二少爷苦着脸嚷。“走什么!…哪里去!……该死的东西!”
他右手拿着舌刮子凌了空——晃一下帮着打手势。那上面白腻腻的流质受了震
动,沉重地滴到了那盆水里,于是一阵烟那么散开了。
“不等吩咐就走?”他叫。“到十老爷公馆去一趟——告诉他我吃过早茶去看
他!”
他静静地听着那个走出去。那种步子踏出了一种很古怪的响声,叫人疑心是在
水里端着的。
二少爷想:脚后跟不着地。这种人没得后福。
书房里的自鸣钟敲了十一下,逼进屋子里来的水汽似乎叫它受了阻力,敲得慢
吞吞的没一点劲儿。“当”的一声之后,要迟疑好一会儿才动手来第二声。
他对着镜子修剪了那抹胡子。拿手指在脸上挨摸了十来分钟。这才照他向来的
习惯——按部就班地进行起早晨要做的事来。
于是他啜了几口茶,把脸一仰:
“来呀!”
这时候——伺候的照例是韩升。他端着一碗热气直冒的冰糖莲子,盛得满满的,
大拇指就只好弯到了糖汁里。手里的东西一放——赶紧就磅到嘴角里吮着,让烫坏
了的指头止止痛,一面好象也要尝尝那种带桂花香的甜味。
二少爷眼睛紧对着那只碗——用很认真的神色吃着。这好象是一种仪式,一种
表示老世家身份的仪式。他尽管愁着家里不够开销,可是他认为这些节目少不得。
他舀完了碗里的东西,大模大样地把勺子往空碗里“当”的一摔,就又点起一支烟。
一面呆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一面打着嗝儿——打胃里翻出了点儿甜里带酸的东西,
又咽了下去。
他动手研究起丁寿松那个人来。
“这个家伙子——说他果,倒有点个乖巧。乖巧呢,又带点个呆气。……”
忽然他心里结起了一个疙瘩,他感到他受了骗。他麻烦地想着——到底该给丁
寿松几个钱。象他这么个排场,起码要五只大洋才拿得出手。于是他使劲把烟灰一
拍:嗨,怎么他松口松得这么快嗄!
“该死!”
那个姓丁的怎么要摆出那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分明是想打他点儿秋风!
唉,为什么他简直没有一个真心朋友呢?这里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插到烟盘里,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