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靠到靠背上,拿两手托着后脑。那种丢掉了什么似的感觉又盘踞在他心里:他
就不懂——怎么连一个心腹人也要用钱去买。他觉得他受了委屈:这个世界上竟没
有一个够交情的。
外面响起了脚步子。还有雨点打在油伞上的声音,“沙沙沙!”的一阵。
二少爷知道这是他的正式点心来了。他坐正了身子静静地等着,还把那些不舒
服的念头全都赶开,不然的话怕吃着不化食。他抽动着脸上的肌肉打了个嗝儿。
桂九端着一个茶盘走到他的跟前,他闻到了一股油腻味儿。那是每早都有的一
大碗面——上面一厚层通明透亮的荤油,把热气盖得一点都冒不出来。那个小碟子
里装着两个笋丝肉包子,两个糯米烧卖,肥泡泡地堆在那里,瞧来有一副福相。
过了十二点——唐启昆才穿得整整齐齐地到了他书房里。接着五二子用种谨慎
的步法走来叫了他一声,大概她是一直躲在屋子外面等着这个时候的。
做父亲的连看都没有看她,只问了一句天天要问的话:
“太太睡得可好?”
“好哩。”
“嗯,”他说。“好。去喊他们开早饭罢。”
他把一碟肴肉跟三碟酱菜来下他的稀饭。另外还有三四个烧饼:把昨天的剩菜
做馆子——拿到烧饼店里去定做的。于是他上身全伏在桌上,叫碗筷撞出清脆的声
响,嘴巴费力地动着。滚烫的稀饭在嘴里给拨动了一下就下了肚子,嚼也不用嚼—
—跟刚才吃面的派头一样。
到大太太房里去请了安,坐着车子出门的时候,雨下得更加大了。车篷缝里溅
进了水点,落在脸上冰冷的。
“该死的东西!”他皱着眉。他想移一下身子,可是重甸甸的搬不动。
“小侯,小侯!”
车轮在湿地滚着——吱擦吱擦!车顶上还给雨打得哗哗地叫。小侯一点也没听
见主人叫他,只是冲过去跟谁拚命似的,一个劲儿往十老爷公馆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