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胸脯。他今天可很有礼貌;客人一跨进门,他
就吃力地点点头。
靠书柜的一张红木藤心椅上坐着程三先生,也规规矩矩对谢老师打个拱。
谢老师瞧着那位那副七孔八伤的样子,腮巴子跳了一下,他缠不明白现在他自
己是在感觉到痛快,还是在可怜着别人。他掀着鼻孔没声没息地透出一口长气。
那碗蓝花盖碗的泡茶呈到了他面前,他于是觉醒到了自己的地位,就打定主意
要开门见山地说个明白。他稳重地把上身转向着罗二爷那边,脸上堆着笑——眼角
边打起一把扇形的皱纹。
“我是有一件事来向二先生请示……”
主人拿右手动几下,打断了谢老师的话。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只提高了嗓子叫
别人知道他自己的意见:这还是程三先生劳副官他们说过的那些。
谢老师老哼着:“是,是,”一面把上身往前面弯一下。有时候就得瞟程三先
生一眼,那一位可在抹着胡子,滚圆的脸上埋着微笑,看来竟有点福相。
说话的人似乎要表示郑重一点,这里坐了起来,他跟程三先生互相瞅了一下,
歪着嘴角吸口气,用食指打着手势说:
“我向来讲一句算一句,我讲的不问主使的人就真不追问。冤家宜解不宜结。
叫人家坐十年大牢,于我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不过我既然给了你这种方便,你
也该帮我一个忙,棋盘角你们府上的祖坟,要请你们迁动一下,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谢老师的腮巴肉忽然抽动了一下,声音也打了颤:
“这个,自然要那个的,自然要……至于地价的话,自然要请二先生酌量,二
先生随便赏一个……”
二先生第二次摆摆手打断他,认为这件事不妨待会儿再谈。现在顶要紧的,是
那解冤除仇的约言得给一个不含糊的担保。
“正凶非查出来不可,李营长跟龚县长都追得紧。此外——哪个忘八蛋才牵涉
到别的人。……老程,我们昨天的那个稿子呢?……谢老师你看,我要给你凭证的。”
于是程三先生象在自己家里那么熟悉而随便,在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来。他
扑在桌上,对谢老师指点着那张东西谈着。有时候罗二爷还得插句把话,好象他俩
在演相声。
原来姓罗的打算要把那天的事当做路劫案报上去,这么就无所谓什么主使不主
使了。这张稿子算是由地方上的区董联名来证明这件事的,谢老师当然也得在上面
署个名字。此外事主方面也得有个正式状子,为了要叫谢老师更放心些,这个稿子
想请谢老师来包办。这里罗二爷还补充了一句:至于润笔当然要照送的。
谢老师赶紧呵呵腰,对别人拱拱手,笑得更厉害些:
“呃呃,那不敢当,那不敢当,二先生何必这样见外呢?”
这件事可办得千稳万妥,没有了谢家的干系,那两个就把眼睛死盯住谢老师,
好象怕他会逃走似的。他们巴巴地等着谢老师说出凶犯的名字来。
可是谢老师只咽了一口唾涎,舌子舐着那几颗假牙,他很快地转着念头:他也
许不妨卖一卖关子,先谈一下地价,这么着或者不算点儿。于是他很文雅地捧起蓝
花盖碗来呷了一口茶,咳一声清清嗓子。
“棋盘角迁坟的事,不晓得二先生是不是马上……”
别人可要等一下子再谈这个。罗二爷甚至于用了叱责的劲儿叫他搁起这个问题,
不过程三先生还是那么微笑着,他认为应该一桩事了一桩事,把那案子弄明白了再
打算别的。
“是的,是的,是的,”谢老师眼对着罗二爷,脑袋轻轻点两下。
要是马上就把话题回过去,马上就告诉了那个秘密,似乎有点不大合式。谢老
师就端起茶碗来耽搁了两三秒钟,并且还小心地瞧瞧四面,这才跨到罗二爷跟前。
腰弯成四十来度,尽量地把脸凑过去,一面还时不时侧过来对着程三先生,表示他
同时也向这一位说话。
“凶犯是哪个呢?——就是——就是——住在舍下的那三个!本来我早就该过
来报告二先生的,然而这几天……这几天……”
罗二爷一跳:
“只有三个?就是那三个?”
这连程三先生都诧异起来,嘴动着迸出了一句什么。他们本来以为谢老师决不
敢就叫家里住着的客人干这件事的,一定是找了远一点的副爷们来做打手。可是竟
……
“只有三个!”罗二爷叫。
这个数目仿佛是对他罗二爷的一个侮辱,他用力咬着嘴唇,瞪着眼瞧着谢老师
象要咬人一口的那种脸色。
那个的笑脸渐渐有点支持不住了。可是还在腮巴上死命用着劲,嘴角就哆嗦起
来。
陡然——罗二爷的伤处发了痛,“嗯”地哼了一声,马上又倒了下去。
谢老师赶紧收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发慌的脸色,用种又着急又伤心的声调问别
人什么地方难受。他上身更俯下了些,伸着两手要去抚摩的样子,可又不好意思触
到对方身上去。一直到罗二爷摇摇头说不要紧,他才透过一口气来:
“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