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疏狂入狱才不过数日光景,却已脱了形,端赖他正直血气方刚,内外两家功夫都已极具火候,方能撑到如今,换了体质稍弱抑或年事略高,恐怕早已性命不保,饶是如此,酷刑摧残之下也已虚弱不堪,此时斜倚在一堆霉湿的苇草上,昏昏沉沉中听得脚步声响,继而牢门打开,有人上前呼唤,当下强打精神,徐徐睁开二目,见是狱吏蹲在自己面前,手边放了一只竹篮,肉香扑鼻,心中一动,含笑道:“嗯,时候到了,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吧?”他眼中神光凛凛,全不似一个被囚之人,而语气却又平淡之极,仿佛说着一件和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李掌狱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暗想莫非这人是半仙之体,竟能算准我是来要他命的,一转念间,便即醒悟,情知是自己做贼心虚,忙道:“哪有此事,雪大侠真会说笑话。”雪疏狂微一皱眉,说道:“我听说死囚大限之前是有一顿饱饭吃的,你突然来给我送夜宵,难道不是我死期已至?”李掌狱连连摇头,心想常言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此人面临生死大事却能镇定如斯,确有常人不及之处。
雪疏狂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忽道:“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啊。”李掌狱听了又是心头一震,寻思这人神目如炬,时间拖得久了,非给他看出破绽来不可,还是及早骗他服下毒药为好,想到这里,连忙取出深巷中那人交给他的那件物事,递到雪疏狂眼前,轻声道:“这乃是外面托小的带给侠驾的信物,说雪大侠一见此物便不会再疑心小人了。”巷子中漆黑一团,他只知其形,未睹其物,这时借助牢房里微弱的灯光细瞧,见这物件非金非木,泛出乌光,上面弯弯曲曲,极像文字,又似图形,也不知究竟绘了些什麽,直看得一头雾水。
岂料雪疏狂见了此物,身上不自禁的一阵颤抖,引得全身镣铐当啷啷作响,原本他是侧卧在苇草上,此际则以肘撑地,缓缓坐起身来,双目之中射出异样的神采,喃喃说道:“你果然来了,我没有白等你这几日。”旋即脸上又流露出忧急之色,低声自语:“此间凶险绝伦,你这一来令可又令我好生放心不下,你是不该来的……”神情间喜忧参半,好半天才略显宁定,发现李掌狱正呆呆的注视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微感局促,问道;“把这物件交给你的是什麽人?”李掌狱听问,这才回过神来,念头急转,当即说道:“是位六旬年纪的老人家。”
雪疏狂听了一愣,似乎有些失望,但随即哑然失笑,说道:“我可真蠢,这人怎会亲自将此物交到你的手上,至不济也要乔装一番。”,李掌狱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心里也不住的打鼓,深恐谎话被他识破,不但前功尽弃,自己连带合家老少都要性命不保,见他复现喜色,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暗自寻思:“这块古怪牌子的主人显是与他渊源极不寻常,以致如他这般定力的人乍见之下竟也不能自持,可他又哪会晓得对方要将他害死在天牢里,实不知要害他性命的人是谁,居然让他如此信任,总之这人业已歹毒到了极点!”他定了定神,低道:“那人托我转告侠驾,武林群豪拟定今晚劫牢反狱营救雪大侠脱险,小人弄来些酒肉馒头算是替侠驾饯行了。”
雪疏狂一笑道:“多谢你这片好意,不过我这会子甚么也吃不下。”李掌狱不由得心里一急,忙陪笑道:“就算侠驾吃不下东西,酒总是要喝上几口的,过一会儿冲出去说不定还要跟人动手,有道是‘酒壮英雄胆’”雪疏狂道:“真英雄未必贪杯,好酒的倒大都不是甚么真英雄,喝多少酒同多大英雄并不相干,英雄又何须酒来壮胆?然则你既说了,可也盛情难却,拿过来吧。”
李掌狱的心稍稍放下,但眼见他身遭无数严刑,气概丝毫未减,想到一位义气深重的盖世豪侠便将命丧己手,不禁一阵难过,雪疏狂含笑道:“怎的脸也青了?这酒定然不坏,或许是你珍藏多年不舍得喝,难为你今晚给我送来。”李掌狱骤然一省,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瓷碗,满满斟上一大碗酒,只见碗中酒色清澈,香气沁人心怀,心说果然是厉害之极的毒物,非但酒里没有半点浑浊,更闻不到丝毫异味,反而使得一壶寻常烧酒醇香四溢,甘美诱人。他极力稳住心神,双手将酒碗捧到雪疏狂口边,佯作不经意道:“侠驾大人大量,小人如有什麽不周之处,还请别跟我计较才好。”
雪疏狂英雄豪迈,可也并非粗心大意之人,换作平时未必不能从李掌狱的神情言语间察觉异样,然而他自见到那信物的一刻起便已尽释戒心,闻言笑道:“你对我已尽力关照,尤其这碗酒我会牢记在心!”说者固然无心,听者却是有愧,李掌狱一听这话不禁暗自心惊,捧着酒碗的手也有些打颤。就在这时,斜刺里一股凌厉无比的劲气袭来,李掌狱猛觉双腕痛如刀割,手上一空,酒碗平飞了出去,撞上牢壁,“啪”的一声,跌得粉碎。
李掌狱吓得魂不附体,扭头一瞧,但见身后已多出一个人来,作狱吏打扮,细看之下,所穿正是丁掌狱的衣服,李掌狱慑于疏狂的盛名,恐他中毒后绝望当中余威发作暴起伤人,是以没按规矩将来时的一道道门户反锁,以便事一办完即可逃走,不防却被人乘机溜了进来,眼见事已败露,拔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