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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马 第叁纲 骑兵嗓 第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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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师长端坐不动,时间过一个小点,时间又过一个小点。抻那边的癞皮狗。也抻这边的大家。

    时间过十个小点,时间又过十个小点,就这样师长端坐不动,如同狼皮太师椅上的坐菩萨。

    后来师长动了。动手抓了抓脖子,又不动了。

    师长不发话,传话队列则不断通报癞皮狗说:“等一个小点,师长就过来了。再等一个小点,师长就说话了。”左等右等,癞皮狗问到底还有多少小点。答说:“最后一个小点。”这话有报告和提醒师长的意味。师长闭了眼睛养神,索性不理会。癞皮狗催问一个小点有多长。说飞针跳六十个小小点,还用问。癞皮狗问余下多少小小点。说已经过了五个小小点,现在第六小小点,现在第七小小点。后来到了五十八小小点。后来不可抗拒地到了五十九小小点。癞皮狗接着报六十小小点,到了。师长仍然没有动嘴的迹象。大家便继续通报癞皮狗:五十九小小点九一。五十九小小点九二。后来不可抗拒地到了五十九小小点九九。癞皮狗说,我替你辛苦吧,五十九点九九一秒,五十九点九九二秒……

    所谓夜长梦多,一点不错。抻呀,抻呀,突然抻出事来了。

    师长说,忘了一个,最要紧的,比癞皮狗要紧。

    大家都相互瞧,瞧大家中间还有谁个的过错,比癞皮狗要紧。原来在队列里大家都向前凸,力争醒目一些。现在怕了,怕弄到自己头上,神态紧张都向后瘪。

    师长喊道尔吉。大家以为道尔吉犯事了,亦惋惜亦庆幸,庆幸好坏终于石头落地,也有盼他跌跤子的。师长却给了他巴根之鞭,叫他拿着。

    道尔吉遵命下去守着下马石。大家想坏了,师长喊道尔吉执鞭,不知该倒霉谁呢。往下并没倒霉谁。大家依然给师长当传话筒,向道尔吉传话:“我不管你谁,你让我受罪。”

    道尔吉便依言抽下马石。

    大家再传:“我不管你谁,你让我一份罪受十八份。”

    道尔吉便一份传话抽十八鞭。

    原来这个家伙比癞皮狗要紧。便秘因这个家伙而凶残百倍,而令致巴根度过了今生今世最辛劳,最苦难,最长最长的一天。哪个家伙?

    巴根不喜欢时间这个词,好比不喜欢知识分子这个词。他想换个词,可惜他一直忘了问宣传科长,也可惜耳王不在了。宣传科长哈斯是小知识分子,是他的小知识分子,所以他喜欢。他想自造个时间的词,比如箭哨儿,比如鞭哨儿。可那只是一半,只是快时间。箭哨儿,鞭哨儿,代表不了慢时间。疾病,苦难,不幸,你急盼过去的某些事情;祭敖包,庆典,比斗,你急盼到来的某些事情,快时间就没了影儿,而偏偏是慢时间来缠绕你,黏滞你。巴根恨时间,无疑是恨慢时间,不恨快时间。阚政委总说任何人拿时间没办法。巴根他就狗屎屁不服慢时间的气。才将在下马石,鞭打了这这那那,当时觉得漏了个啥子没有鞭打。现在不忙电耳朵。现在不忙癞皮狗。巴根他眼巴前儿压倒一切的事情,是要鞭打人不人,鬼不鬼——时间。

    鞭打囚禁他的慢时间。

    鞭打煎熬他的魔鬼时间。

    时间咋地能吃他鞭打?他想不出很有效的好办法,令致时间遍体鳞伤,令致时间豁个大窟窿。鞭打是形式,鞭打的过程,他在捏揉面团那样捏揉时间。捏揉软了,再咋地?他要像拉面那样,拉长时间。现在时间听他的,时间为他而改变,不就报复了时间,惩罚了时间。时间把苦难延长十八份,现在巴根要时间把快活也给做出十八份。即使狼皮太师椅够不上快活,癞皮狗在那边受煎熬,他要癞皮狗一份煎熬胀作十八份,就等于自己得了十八份快活。

    听见了,听见了,时间诅咒巴根是魔王。魔王就魔王。滴溜溜魔王抽得时间转向过去,转向从前。

    一场,十八场。

    一幕,十八幕。

    听见了,听见了,时间诅咒巴根是魔王。魔王就魔王。滴溜溜魔王抽得时间转向以后,转向未来。

    自己率狼师南下渡江。麦香淡腥之夜,于华北大平原的南缘他驻马回望,凸弧样的北中国地平线上,他望不到大草原,望不到阴山燕山,望不到京城,天地间没旁的,大北方,辽阔茫昧,只有空落落的雾丝似的时间。

    几个月来,巴根自觉与时间的关系很紧张。咋样紧张?时间令他憋闷,难受,挤压,阻滞,心慌,盗汗,如同便秘。以往时间与他和谐欢洽。他突然觉得,他严肃觉得,他正式觉得,好像有两种时间。马时间和牛时间。这是进了京城以后越发凸显的,往昔在草原不鲜明。草原人爱马子不厌恶牛只,诅咒牛儿年,他认为不公平。那么巴根觉得应当分作好时间和坏时间,草原时间与城壳壳儿时间。他所认为慢了的、坏了的、折磨人的、有罪过的时间,统都应当判决给城壳壳儿。对比之下,草原时间是奶茶,城壳壳儿时间是干饼渣,前者愉悦口腹,后者如鲠在喉。草原时间是白昼,城壳壳儿时间是黑夜,前者给你舒展安适,后者给你冷缩恐惧。草原时间是春的暖臂,城壳壳儿时间是壁虱和草扒子,前者与你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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