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浓郁令致彼此瞧不见嘴脸,脚底下轰隆轰隆过火车,睾丸和五脏六腑都在撩拨中,一名名只兴奋得呼号乱叫。而不管如何地满鼻子臭鸡蛋味儿,汽笛尖响如何地向西边嗷去。呼号乱叫大家尽是平日不能说不能骂窝心里发锈发霉的话,乐意恨就恨,乐意爱就爱,乐意恨爱交织就兼恨兼爱,也免不了蹦蹦跳跳相互碰了的,一如草原酒宴大鸣大放的心灵狂欢。
还不完全是。塔尔木以下,其彻底程度一如叛乱。咋见得?雾幕拉开,措置不及的虽只个别,可大家的手指头,大家的眼珠子,都还在才将的时间里。
大家想起电耳朵的课题。塔尔木就要踢。凌说:“罢免了。”
塔尔木还要念词,凌说:“我替你们说——叫你吹牛七,说比马子跑得快。叫你吹牛七,说比马子跑得远。叫你吹牛七,说马子到不了的地方你能到。叫你吹牛七,说天老大你老二,电报老三,火车老四,屁马老五,马子牛七了几千年,梁山好汉排座次,现在第六也轮不上,后面小六子小七子小八子小九子,还没生出来,没生出来人家也是小六子小七子小八子小九子,怨不得野战军报社论都说了,骑兵要完蛋。三大脚都免了。其他手续,也都从简了。”
巴根嘟囔:“我也顶恼撞这个匣子。它是探子,盯梢你,不自由你,把你拘死了。呤呤呤呤一会儿阚政委钻过来,巴师长贼不贼,呤呤呤呤一会儿庞军长钻过来,老巴我给你说。”
塔尔木没再杠头,着人往上拉,一步一步上来,眼看今儿个的冲突就化解了,可是拉到马道只差一步就上城墙平地了,塔尔木就截住不让拉了。
凌:“二十四拜你都拜过来了,就差这一哆嗦?”连说话带递眼色,但须你塔尔木有所配合。塔:“多一哆嗦就碰刀刃了。”凌延骁心里骂,你个死塔尔木,只提电耳朵,别刀刀刀。凌竭力挽救局面,说:“你就灵便一点,我的面子算个屁球,总不能为这一步,要咱们师长向电耳朵低头吧。”
塔:“刀威不能犯。”
巴:“若没刀呢?”
塔:“现在刀在。”
完了蛋。凌延骁刚刚给师长使了激将法,要师长恼撞电耳朵,尤其拖出野战军报的贬低骑兵的文章,也确实争取到了师长的一些脸样。以这效果,恐怕电耳朵真拉扯到了位,师长也未必肯赏光呢。要塔尔木这样一通软杠硬犟,凌延骁的努力全都报了废。而况,凌延骁预料,巴根之鞭下面还寄存着凌延骁和青格里的鞭数呢,令致他担心任何小小不慎会成为导火索。倘有这样的城府,塔尔木就不是塔尔木了。这也怪凌延骁,柳营治军的典故,他单讲给了塔尔木,果然塔尔木学周亚夫学到了家。
巴命凌,枪给我打下来。
凌说,确实不能破刀威。
巴骂,他刀威敢扑腾我鞭威。
凌说,这我就不能不说情了,我狼团就这么一个双刀连,不能没了青格里之刀。巴说,没了一样过。凌说,我就不好过了,只要仗打到山穷水尽,大家都弹尽粮绝,别的团你就考虑让他撤,狼团从来没这待遇,节骨眼上你只管命令,顶不住提头来见,我咋地办?我手里总得有个绝地拼命的撒手锏。
巴根也不发作,喊:“电耳朵。”
凌说,不是我来说么?
巴根太师椅上跷了腿喊:“电耳朵。”
凌延骁灵机一动,招呼三连兵,来鞋刷子。几名兵围了师长,托起脚来,去灰,上头遍油,抹醋,上二遍油,打蜡,上三遍油,粗布抛光,细布抛光,擦马靴把师长要擦进美妙梦乡。这期间,凌延骁与塔尔木咬耳朵,这地步了,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任凌延骁有计就使,巴根不为马靴的空前明亮所动,靴面照出束手无措的凌,巴向凌伸了手喊:“电耳朵。”
凌只好说:“电耳朵就来。”却在师长手里放了个小盒盒,说:“请师长吃。”有鼻烟吃,大半天没吃了,师长高兴了。但拖延只是两三个小点,师长来了更大的精神,立马要与癞皮狗说话。正喊得严厉,道尔吉来了。
巴根说:“来的好,咋这半天才到?”道尔吉说发现两条反动标语,骂我们骂得恶毒呢。巴根说:“你们狼团就你一名好的。”道尔吉说:“我听师长的。”巴根说:“不要你管这的乱事,就一个,你告诉凌延骁,今儿个他对我是有功的,我体恤他,一直推迟算他的账。他自己要明白,推迟是有时坎的。我不说咋地他,我敲三鞭,他拿不来电耳朵,就不用再见我了。”
道尔吉转眼珠子看清楚了周围形势,真这样做,自己成啥了,就想了个折中办法,忙低告凌延骁。似有不妥,二人一阵嘀咕。
凌延骁仔细斟酌对策,哪还敢把自己当恩人。不单外表,内心也在大幅度收敛。多年他养成了个习惯,好处想到了最高点,就要本能地给自己降温。打仗觉得有九成胜算,你折扣到五成,千万莫一厢情愿,给敌人留几成要你意外。别人夸说你七分好,你宁可信到四分,恰恰这才比较切合别人的秤星。此外,凡时间允许,事情宜急茬缓办,热想冷定,重赏要想到难以为继,杀人一定要